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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後首航,出發當日,跟老娘在餐桌與廚房,展開了一場摔碗的爭執。老娘明顯就是吃錯藥似,拋出很不友善的提問:
你這回就是出去玩吧?
出國走走找點可以寫東西的材料囉!
邊走路就可以邊寫出文章喔?
就逛逛博物館阿,路邊可能也會遇到史蹟阿,多拍點材料回來看能寫甚麼阿!
編派我就是出去「玩」,就讓我很不爽了,接著又把我的回應超譯成「邊走路邊寫文章」,聽著又更為不舒服。其實他就是認定我要出國「爽玩」,寫文章甚麼的,出不出國都能寫,為了找素材出遠門,只是藉口。
或許,這也是個少有又很尷尬的疫後旅行潮吧?大人小孩很剛好在年後各自有國外行程,目的地不同,但不在家的日期卻不約而同的有重合。
老人家大概/可能空虛寂寞覺得冷的思緒一下子襲來,想找些能情勒的事情來撩我一下。接下來更荒謬的要在性別認同、外貌與求職關聯性的話題上,想來跟我胡攪蠻纏(這裡先不細講,另一篇文再談),實在是讓我不得不在出國前整個爆炸。
原本我還在想說,反正是半夜的飛機,還有時間陪媽媽吃個晚餐,然後遛個狗再出發。他這樣亂鬧,我實在沒辦法再陪她吃一頓飯。
普羅大眾成天被各種媒體,鋪天蓋地的餵養一種旅行/旅遊得無處不搞食宿、景點、土產藥妝,甚至當事人的擺拍,被稱為「爽」的觀光休閒意象,這一套休旅模式其實並無不妥。但是,老娘情緒一來,硬要把這一套戴在我頭上,凹我藉口找材料其實是出國爽。
我也很想嘗試看看,當個每回旅途總是山上優雅,山下喝茶,美食與自拍不斷,又集緩慢日和放空於一身的旅遊文青好嗎?(醒醒吧你哪還有「青」)
偏偏,這就不是我在旅行過程中想要追求的東西,至少現階段來說是這樣。
把我的旅行惡意貶成「寫作是幌子,玩樂是事實」,其實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連我還在當研究生時期,出國開會發論文,都得被當時還活著的我爸來這麼一句:
發甚麼論文阿!少騙人了!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要出國玩!
就算是「玩」又怎樣呢?我一個不良歷史學徒,就是喜歡玩轉在墓碑、破廟或步道上找想看的史蹟、解說牌,或是泡在博物館、資料館觀展大半天,我拍得很醜的相簿檔案,在歸途之後很多都成為寫文或演講PPT上使用的素材。
我就問,為了把作品寫得更完整,出國旅行累積寫作資源,也轉換一下氣氛,暫離鎮日坐在電腦前緊繃的日常,而且有時候寫作構想的觸發,都是在改變環境之後忽然冒出來的。所以,他。媽。的。究。竟。我。是。哪。裡。有。錯?
我又不是某三新聞網的記者,老是拿維基百科跟某日頭條的資料,拼湊成一篇篇歷史八卦的內容農場文,來當甚麼「大陸中心」的報導。
國境都封鎖了三年,我一個自由業、自由作者,就算現階段只有涓滴的收入,解封之後,拿點過去的積蓄出國一趟,報復性的撒錢來趟吃喝玩樂之旅,每天都來頓A5和牛餐,或是帝王蟹痛風餐,我認為也沒甚麼不可以,只要拎北我願意付。
問題是,我就沒有這樣做,我仍然維持細水長流運用旅費的習慣,除了省不下來的費用,例如長途移動的交通費,其他花銷,則是能少花就盡量不多花。
札幌薄野的某家青旅,離車站有點距離,雪地上拖著行李走過去,又更花時間,但是我在那裏住了四個晚上,因為我刷到最便宜的房租,公共空間的廚房,還提供免費的咖啡包。
原本,看到某個旅遊平台,可以預約札幌全日空飯店的把廢,只要一千五、六日幣,著實的不貴,吃頓贅澤一點的午餐,對自己好一點這樣不過分吧?但我最後還是沒訂。
然後,當天我也沒吃午餐,因為在北海道大學總合博物館看展,看到忘了有午餐這件事,下午快四點才發現餓了,走去北大生協買了麵包來啃。
旅行十多天,我進店家吃飯的次數,屈指可數。吃了三次松屋、一次餃子王將、一次迴轉壽司(不是壽司郎)、一次盛岡冷麵、一次燒肉LIKE、一次烏龍麵、一次DOUTOR的吐司咖啡早餐,就這樣。
上述除了迴轉壽司,消費了1500日幣之外,其他餐廳的消費,各不超過1000日幣。
超市或便利店的食品蔬果零食,一直是我解決三餐鎖定的對象。最好遇到傍晚貼標打折,或是食品接近即期,還能更省。我第一天到札幌,看到快到期貼了折扣的年輪蛋糕,就買來當消夜了。
明明查好路線巴士的站牌、時刻跟經路,但經常好奇心殺死貓,看公車還沒來,就沿著一個一個站牌走下去,總想說走一走有沒有可能在路上發現我有興趣的東西呢?其實,有時候有,有時候則通通沒有。
而有些情況則是不得不徒步,因為計畫使用的代步工具忽然行不通。例如有一回到了富良野的麓鄉,才發現單車出租的店家已經停業,我就沿著路標,走了三公里多,去共濟農場買果醬。
而麓鄉這一路上,搭配的則是並不酷熱,但光線很強的太陽,我會一下走在馬路的左側,一下又跑到走側,找有陰影遮蔽的地方徒步,盡量不要跟紫外線正面衝突,但是我躲得起紫外線,躲不掉的則是牛便便隨風撲鼻而來的氣味。
走路很累,著實不爽,但是可以拿手機拍下一些搭四輪車咻咻就擦車而過,難以捕捉到的街景、住宅、花草,或是忽然發現甚麼史地跡碑,那是我個人從勞頓與不爽的過程中,獲得的樂趣。
我必須說,不是所有人都會想搞這一套,所以我再問嘛?如果覺得我是「爽玩」,那你要不要也試試看,沿路聞著屎味,走三公里多去買果醬?笑這種人不敢,他也沒這能耐!因為這種人通常認為「爽」的事物,是好吃好玩的直接送到他面前,而不是他自己紆尊降貴,要自己的鼻孔承受三公里(來回總共六公里喔)的濃重屎味之後,買到的東西。
冬天的旅行,戴上能划手機的觸控手套,雖說是標配,但是操作相機的觸感我就是覺得不對,最後,我還是會把手套給脫了,裸拍!裸著十隻手指,握著手機按銀幕拍拍拍!不要跟我說可以用相機跟自拍棒阿,一個窮作者兼窮背包,現階段沒有那個閒錢添購這些設備,而且我被觀光客的自拍棒戳到好幾次,對棒棒有點心理障礙。
不管是在零下十幾度的鄂霍次克,還是在鐮倉拍大河劇的地景,尤其是看到石碑、有解說牌與破廟就著魔似的拍拍拍,要說雙手沒被低溫寒風凍到刺痛,那是騙人的(倒是沒凍傷過),哪次不是帶著一雙脫皮跟龜裂的手回家。
手凍裂之外,腳交走到起水泡,那是不分季節旅行的時候,都會有的創傷。回到旅館我就會把水泡剪破,吸乾血水,洗完澡貼上透氣膠布,明天繼續走。上禮拜在鐮倉走出來的水泡,剪破之後的疤痕還剩一點點,因為已經貼圖露了一手,我就不露一腳了。像我這種窮作者,還是多少愛惜一下自己的羽毛,歐不是啦是自己的腳交,留一點給別人探聽。
歐對了,我的冬季旅行裝備裡,可沒有甚麼狗鐵絲、北臉還是極度乾燥之類的品牌。在台灣穿甚麼,我在國外就穿甚麼,通通是透風的,頂多就是加頂毛帽,衣服裡多貼幾個暖暖包,還有很陽春才幾百塊台幣,僅堪最低限度防滑、防水跟保暖的雪靴。真的要玩得爽,我就會去山頂鳥花大把鈔票,買爆一系列防水防風的衣裝。
「不要成為失格旅人」呼籲,大家三不五時都在喊。雖然失格的旅人還是很多,但至少旅途讓自己看起來有品,不要失格,是一種很普遍的認識。只是,旅人要有品格,難道沒有旅行計畫的「不旅之人」,不該也有點品格?不去理解每個人的旅行,可能經歷過甚麼,就隨便認定每個人的旅行都是在「爽玩」,完全就是嘴臭又沒格調。
力求精簡食宿、鎮日的徒步、凍裂起泡的手腳、最低限度的裝備。如果,你覺得我這樣旅行是「爽玩」,要不要自己試一次看看啊?我這樣旅行大概有十年以上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