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來寫一些個人、軟性的內容,關於當記者的故事,由於內容屬隨筆性質,就不特別下小標劃分了,有興趣再斟酌閱讀。
之前在清大上課時,一位從事業務的厲害姐姐,在得知我過去三年都在當記者後,很疑惑問我,究竟為什麼要做記者?這行不是超級累嗎? 確實是啊,有無數個週末、夜晚,我得在咖啡廳趕稿度過;有無數個清晨,得拖著根本還沒甦醒的身子,搭上第一班前往東部或南部的列車。 但也是這份工作,帶我到了許多從未想過的地方,與從未想像的人對談。 以下來說個2020年寫舊衣危機專題的崩潰故事:
我至今仍忘不了的,是剛轉正職前半年,自己在跑線過程意外發現,台灣似乎因為疫情、海運等種種因素,面臨了舊衣無法出口的危機。 但當時,要釐清這一大團複雜的線頭,對於我這個初入紡織業、人脈也極其有限的菜鳥來說,簡直難如登天。 我記得,當時硬是逼自己撥了幾通電話,想陌生開發幾個未曾謀面的受訪者,聊聊此題。儘管真的很菜又忐忑,但知道自己如果不跨出去,這題目恐怕只會留在我的腦海、胎死腹中。 後來,我竭盡所能在每一場和紡織有關的記者會,偷偷抓著廠商的中階主管,試圖多聊關於舊衣、紡織業回收技術等問題。這一路中,最倒霉的廠商莫過於遠東新世紀吧,前後被我耗掉5小時以上。 當時趁著紡織展,我抓著遠東新的黃協、蔡博,一連問了兩個小時,就為了釐清紡織業上游的EG、PTA等等,是怎麼一路走到下游,分別依照什麼比例,進入包裝材、服裝,最後又有什麼回收困境。
也許真的問太久,聊到最後,黃協和蔡博就私下透露,其實他們自己已有在pilot廠實驗,甚至有
跨界合作解決回收困境,他們也願意幫我牽線,當下簡直如獲至寶。 但沒想到,牽線後又是挑戰的開始,他們竟然拉了一個近10人的大群,裡面有公關、有業者、有機構專家,全部對我一個才畢業半年不到的記者。 那時候真的壓力山大,壓力大到懷疑自己到底為何要置自己於窘境、為何要折磨自己,連發了好幾則後悔做這題目的限動。 可是,卻也是這回一次hold近10人的採訪,讓我後來對自己的應對、採訪、信心,都有了不少的成長,也可以說是成長痛的過程吧。 搞定了關鍵採訪,接著要面對的是雜誌內部。 那時候,幾位公司前輩都詢問,那這舊衣、紡織的題目,到底跟一般人有何關係?我才驚覺,自己太泡在產業中了,完全忽略一般人其實跟這題目沒什麼連結性,只好又再度大改原先的架構。 於是,後來我加了一篇針對
舊衣回收廠老闆的掙扎故事,著重在他的人性、糾結和困境等軟性故事;另外更在截稿前夕,去訪了幾家做
永續時尚的社企,希望讓讀者看完後,也知道自己如何行動,改變舊衣危機。
浩浩蕩蕩不知道弄了幾個月,那時候為了忙這題,也沒太多閒暇寫其他稿,都超怕因為KPI未達標被總編、主管罵。截稿期間,也是壓力大到很想放棄逃跑。 但很慶幸最後還是完成
舊衣專題了,不是最好,但已盡了當下最大的努力,回過頭看,都不知道自己走過這一路的,過程真的很痛苦很累,但也很滿足。 如果不是記者,我不可能有機會跟這些主管、專家、回收廠老闆坐下來對談;如果不是記者,我大概也沒機會親眼見到舊衣堆積如山的可怕情景;如果不是記者,我也不會知道,這個社會的每個現象,背後都有千絲萬縷的複雜因果和利益牽涉其中。 這些個人層次上的收穫,很難言喻、很難具體化,但對經驗和思考上的幫助,真的無價。若要說格局大一點,報導的影響力,讀者的回饋,也是非常大的成就感所在。 在此事過後,也有新認識的受訪者,告訴我當時看過這篇報導,並給予肯定;又或被遠東新認可為很認真、問了五小時的記者,甚至在餐會被排在營運長旁邊,誠惶誠恐。 說了這麼多,只是想記錄一下,記者這段路程,雖然時常有崩潰、壓力、懊悔,但也留給我很多無可取代且深刻的經驗。 所以假如有機會,我還是會建議學弟妹們,第一份工作當記者還是一個好選擇,你可以看到社會的多元景貌、議題的盤根錯節、各種意想不到的人。有點像是你用一兩年時光,去見了有些人可能十年才能見到的人事物。 而那些過程中的人際互動、知識、視野、數不清的故事和經驗,都是可以帶著走,一輩子的軟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