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與他們的瓦斯店》閱讀筆記

作者：郝妮爾
閱讀評分：3 / 5

　　卡西是一名青年，來到宜蘭經營瓦斯行。故事在他與瓦斯業同行、客戶及其家人的互動中展開，以不同人物的生命經歷為基底，各自向外輻射，在關係裡形成多重交集。

　　書中描述瓦斯工人的勞動、職業傷害、瓦斯工人對職業與人生的想法、社會對瓦斯工人的觀感等問題。

　　瓦斯行業存在我們的日常，但有時卻是以一種熟悉而陌生的狀態存在。這本書則讓我們對瓦斯行業的面貌有重新的認識。

　　瓦斯行業的工作包括氣體灌輸、接單、開車配送、搬運、更換與安裝，到瓦斯店面與瓦斯桶管理，瓦斯工人都要親力親為。但他們通常身兼勞動者與經營者，身分有點像是所謂「小勞闆」的位階。這使得他們的組織關係鬆散，在客觀條件上很難成為一個有共同利益的「工人階級」。

　　不過，在瓦斯行業內部也有不成文的行規。原則上，各家用戶有固定的瓦斯行，縣內不同地區也由不同地區的瓦斯行配送。一種長久以來的約定成俗，使得瓦斯工人有共同的默契：不搶客戶、不撈過界。

　　然而，許多政策與社會環境的轉變，卻影響了他們的生意。

　　例如，雪隧開鑿，宜蘭新建住屋紛紛採用天然氣管線或電熱水器，以符合都市人的居住習慣。同時，瓦斯從業規定放寬後，一些瓦斯工人也出外「創業」「自立車戶」。他們沒有固定店面，開著瓦斯車，四處配送與更換瓦斯，有時連換下來的瓦斯桶都沒返還給原本的瓦斯行，攪亂各家瓦斯業的生意配置。這也引發許多瓦斯行不滿，直呼這些新業者「無良」、「到處搶生意」、「削價競爭」。

　　於是我們又看到，政策制度如何導致勞工的內部分化，既沒有讓瓦斯工人的工作得到充分保障，又導致他們陷入某種程度的惡性競爭。

　　儘管如此，瓦斯工人之間還是存在著一種「出來混就是講義氣」的關係。

　　故事裡有一段描寫卡西的婚宴。當時，餐館的瓦斯全數短缺，結果各路瓦斯弟兄齊力將手邊的瓦斯運送過來支援。這些工人的情義相挺，著實讓人感概。當然，無論是否真有其事，我們都無須過於溢美，因為不管到哪都有矛盾與鬥爭。只是，相較於某些工作場所裡那些從未消停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總不免令人想起那句「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總是讀書人」。

　　我們並不是要一竿子打翻所有讀書人。所謂的「負心」，往往也不過是社會階層攀升的誘發作用，因為上升的道路困難重重，有時必須捨棄一些人事物，才有辦法換來前行的條件。捨棄，同時也意味著將他們拋在後頭或丟於下方——因為當前社會只要還是資本主義，還存在統治與被統治、支配與被支配的關係，那麼要往上爬，就勢必得要劃分出「人下人」。

　　因此，在這種世道中，不免令人好奇的是，為什麼瓦斯工人能夠設法恪守行規，不搶生意，以維護別人的工作，甚至在同行有困難時仗義地給予協助？為什麼一些工作場所的勞工、上班族有時反而做不到這些事情呢？

　　或許，我們也都心知肚明。

　　瓦斯工被視為「人下人」的處境，也在故事裡反覆出現。

　　例如，律師太太的寵物咬了瓦斯工人的褲尾，她立即大喊「那個髒呀」，彷彿寵物誤食了什麼毒藥。然後她又意識自己失言，給予瓦斯工人三千元紅包作為「賠禮」。

　　例如，同學們在談論安妮犯事時，不斷提到家裡送瓦斯都已經那麼辛苦了、「瓦斯工的女兒還這樣」，彷彿父親身為瓦斯工人就是原罪，她犯事就必須受到更多的指責。這也讓她疑惑，如果今天是銀行員、公務員的小孩，還有人會說這種話嗎？

　　心理上，瓦斯工人被社會看不起。身體上則有職業傷害：長年扛瓦斯，導致膝蓋、背部、腿部的各種疲憊與病痛，快速消耗老化，即使退休也可能為病痛所困。因此，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有些瓦斯工人便會考慮轉職：乾淨、體面，至少不必再有傷痛。

　　這自是好事。只是不知，朝向不同道路走去或上升的瓦斯工人們，是否還會記得當初那些情義相挺？他們是不是也會開始不斷製造各種「人下人」？

　　究竟是要繼續惡性鬥爭還是團結互助？類似的問題時常也是這樣，硬生生地擺在我們面前。而我們，在這之間，又會如何反思自己與其他勞動者的關係？

　　這是一本勞工子女書寫父母輩行業的著作。作者的父母即是經營瓦斯行，她將生命經驗融入故事，描繪宜蘭地區部分瓦斯行業的樣貌。

　　或許礙於篇幅，書中有些地方沒能進一步展開。例如：約定成俗的行規是怎麼形成的？為什麼有些人遵守，有些人卻不一定照辦？那些「搶生意的」，他們又是如何經驗瓦斯行業？政策與社會條件又如何影響他們的生命軌跡？不過這也只是一些小問題，並不影響本書的內容。

　　重要的是，過去的小說較少出現瓦斯業勞動者的身影，而本書則帶領我們看見瓦斯行業、瓦斯工人的生命樣態。類似的著作還有像是《我的黑手父親》，該書描述拖櫃貨車工人的勞動生態，也讓我們對不同勞動者有更多的認識。

　　眾所周知，社會基本上是由各式各樣的勞動者所組成並且才得以運作。我們許多人的日常，也往往是由各種勞動者的工作所支撐。因此，不同勞動者的辛勞都需要被看見和重視，並且被更好的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