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肉障礙

約莫在20代後期，我在東京住了一年，在宿舍自炊的機會比較多，所以常去鐵道旁邊的傳統市場或遠近各有一家乾淨的生鮮超市買食材。超市當然不用說，都是處理好的盒裝冷藏冷凍肉，看不到肉類生為「動物」的原形。即使是傳統市場也一樣，都是分部位處理好，放在透明冷藏櫃裡，商店街的肉舖也一樣。

我問了日本語學校事務所的吉田先生，他說記憶中沒看過整隻「死掉」的雞，也沒看過整隻豬腳，內臟也都是「整理」成烤串那樣。我跟吉田先生說，台灣傳統市場看得到整隻雞，原本是活的，因為被挑選了，隨即被宰殺，客人可以把整隻雞提回去，包括雞頭雞冠雞爪。吉田先生睜大眼睛，很害怕的樣子問我說，被雞眼睛盯著看，怎麼吃得下？

後來台灣市場不會現場屠宰雞了，但還是可以看到完整的雞，雞頭是閉目沉思的哲學模樣。我想起學生時期看的漫畫《娃娃看天下》，不知道是菲力普還是瑪法達的弟弟打開冰箱之後，立刻嚇到關上，大叫，冰箱裏面有雞的屍體。

當時我沒跟吉田先生說，台灣傳統市場甚至可以看到整顆豬頭，整副內臟，如果透早去買菜，還可以看到豬肉攤子直接趴著一頭還未被支解的豬。

以前我從母親那裏學來的觀念，溫體豬肉最好，黑豬肉更好。但我最近遇到豬肉障礙了。只是路過豬肉攤，手臂不小心「迴」到豬頭或是豬肝豬肚豬腳，心頭會一陣難過。漸漸地，就很怕經過豬肉攤，他們通常會把豬頭跟帶著豬蹄的豬腳掛在邊邊角角的位置，內臟就成串掛著，以前看整片排骨立刻就會想到用來煮湯或是紅燒應該很不錯，現在則是低頭走過。

我也跟當年的吉田先生一樣，去買超市處理好的豬肉片，雞胸肉，雞腿肉，看不到完整的雞或豬的樣子。不到慈悲心那種層次，哎，也不知道怎麼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