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濃霧、外星人──記於米蘭‧昆德拉於2023七月逝世之後　6

6.

　　我在第 4. 部份提到兩位人物，一位對我言語性騷擾，一位「稱讚」我是男人的夢想。這兩位在我離職時都已經不在同個事業群任職，想要猜測他們身分的前同事都沒猜中。我敢將他們說的話和做的事寫得這麼明確，正是因為我和他們沒有從屬關係，交集很少，少到當我了解我在他們眼中被視作一個可以被輕蔑地對待的女性時，我也將他們簡化成他們講出來的那一兩句話。

　　前同事猜測那兩個人身份的行為倒是給我在寫第 5. 部分之前一個反思的機會：我因公派駐在捷克和斯洛伐克將近兩年，倘若要談我在那邊發生的事，怎麼可能不提到我的工作？但這篇的主題不在當時的業務內容，而是公事以外的遭遇，或是私人之間的對談，假使我要像前一部分那樣明確地引述誰私下對我說了某句話，對他們並不公允。

　　第 5. 部分引號裡的那些話都是我外派期間親耳聽見的，說出這些話的人不是公眾人物，講話時也不認為自己在接受採訪，為了保護他們的隱私，我不一一細數誰說了哪句話。有些人對不同的下屬來說，可能是在商場衝鋒陷陣，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的領導者。沒有人對我做過中華民國刑法上能夠究責的行為。至於道德上他們有沒有責任呢？每個人與異性互動的行為準則不同，這些行為準則經常是由參考一個人所處的社群內他人的行為所建立的，而我在那兩年間確實目睹了不少讓我驚嚇的行徑。為了排解受到的驚嚇，我的電腦中有個檔案。每當聽到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話語時，我就轉頭記下，然後回過頭來，繼續過日子。我在離職後就不曾點開那個檔案，直到最近。在篩選如何分享這些紀錄而不犧牲隱私的過程中，喚起了以往不適的感受，為了讓自己好過一點，我決定這部分到此為止。

　　我在前公司遇上的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小說人物，他們和我的關係是複雜而立體的，現在的我和當初的我也不見得會採取同樣的反應。由於我不想讓讀者以為我在前公司被一群除了性別歧視以外什麼都不會做的人類給包圍，我在這部份刻意消除了誰說了哪句話的聯結。知情的人自然知道，不懂的人，也不用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