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化芳苑〉一場與動物福利相關的小旅行

八月初我收到動物社會研究會（簡稱動社）的志工活動邀請，是去蛋雞牧場參訪的行程。由於動社「讓母雞自由」的倡議活動進行的如火如荼，想讓新志工藉由實際參觀牧場，更了解蛋雞產業生態；我沒有參加過志工活動，只有曾經幫忙翻譯韓國法規文件，本次很榮幸也能獲邀參加。

之前只在文字上看過動物福利應該要怎麼做，才能達到滿足動物天性和生產質量的雙贏，現在有機會能參觀放牧牧場的現場，我其實有點期待。但要我一名內向人投入陌生活動，我得拉個伴，便問媽媽有沒有興趣。另個私心是因為今年缺蛋議題讓倡議更有機會被民眾關心，我想讓身為採購決策者的媽媽能實際了解何謂動物福利，為什麼我平常總是跟家人碎念要買快樂雞生的蛋。

我們先下到台中的背包客棧住一晚，這也是媽媽首次和陌生人一起住在背包客棧裡，房門開鎖使用QR Code掃碼辨識，令她嘖嘖稱奇。同房的女孩兒們正準備隔天的泳渡日月潭活動，在房裡換上泳衣檢視彼此的裝備，還準備紅色布條以示決心，那股興奮的青春氣息也感染了我們。然而女孩兒們也很有禮貌，知道我和媽媽在休息，隔天凌晨她們壓低了音量、輕手輕腳地出門前往戰場。

參訪放牧牧場

媽媽在坐上遊覽車之前，都還搞不清楚我和動社淵源為何，但出於對我的支持和信賴就撥出時間陪我，這點我真的覺得很開心。因此在我們前往彰化芳苑的路上，她忍不住在車上打盹，錯過動社同仁接下來的參訪重點說明，這部分我還是很寬容的，反正太多知識量她也吸收不了，我只跟媽媽白話講解志工提到的名詞：

• 同伴動物：也就是俗稱的寵物。差別是「寵物」有上對下的權力關係，而「同伴動物」則將動物視為陪伴。
• 經濟動物：簡單來說，就是能幫我們賺錢的動物。
• 展演動物：用來展覽、表演的動物。
• 實驗動物：如字面上的意思，為科學發展及人類福祉進行的動物實驗服務的動物。

我和媽媽做比喻，經濟動物就像是勞工，考慮勞工（動物）的福利其實可以讓生產質量變好，受益的則是享受服務的消費者。動福蛋雖然價格較高，如果你同意10%服務費應該要確實回到服務生身上，那麼較高價格的動福蛋能將費用實際回饋到經濟動物身上，從角度來說也很合理。

驅車目的地為台灣雞蛋最大宗的生產產地彰化芳苑鄉，台灣大部分的蛋雞都是在格子籠飼養，亦既把母雞養在狹窄的籠子裡面產蛋；而市面上看到的人道雞蛋，可分為「豐富籠」、「平飼」和「放牧」三種：「豐富籠」也是籠飼，但空間較格子籠大，有較多活動空間；「平飼」則是在室內平面飼養，設有讓雞隻自由走動、滿足天性的設施；「放牧」則讓雞隻可以室外活動，做沙浴、曬太陽、進行探索，是相對來說最友善的飼養方式。

我們先到放牧牧場參觀，穿上鞋套、通過消毒區後進入舍區，最先感覺到的是空氣流通良好，沒有特殊氣味；九月秋老虎肆虐，舍區因有空氣流動，沒有外面這麼炎熱。我們先經過初步洗選雞蛋的空間，受到年初的蛋荒、加上最近的毒蛋事件影響，這下能看到新鮮生產的雞蛋，大家都眼睛一亮。

我們參觀了中雞的雞舍，簡單來說就是還沒投入生產，正在適應環境的「實習生」們。雞隻就像人一樣，成長時期的經驗會影響到牠們成年後的行為，小時候關籠子的雞，牠們的世界觀就只有籠子，若來到放牧牧場要重新適應環境，反之亦然。中雞的雞舍配置和日後牠們的工作場域一樣，有水線、飼料線、棲架、產蛋箱等等，只是先讓這群實習生先熟悉環境和作息，還沒開始正式投入工作。

接著我們進入正要清潔以迎接下批雞隻的空雞舍，牧場主人介紹了各種考量到雞隻天性的設施：隱蔽且安全的產蛋箱、考量到雞隻跳躍高度及角度的棲架，完備的水線和飼料線配置等等。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舖在地上的粗糠墊料，墊料原本用途是滿足雞隻抓扒、探索的習性，但這些墊料卻因為雞隻的抓扒攪拌、自然乾燥發酵等等作用，混了兩年份量的雞糞卻一點也不臭！外觀就像細碎的粉沙，只要再經過後續加工，就可以成為農用肥料。

這實在太神奇了！原來放牧牧場不只考慮到動物福利，還能減少環境氣味（那就有機會不是嫌惡設施了呢），墊料也能成為有經濟效益的東西。

我們又參觀了正在生產雞蛋的蛋雞雞舍，雞隻們直接為我們示範如何上到棲架、進入產蛋箱，扒地探索等等活動，當然也不乏對我們投以好奇眼神的雞隻。牧場主人讓我們進入雞舍拍照參觀，好奇心旺盛的媽媽自然沒有錯過這個機會，親身進到雞舍裡感受環境。我們還採了雞隻喜歡的辣木葉，帶到放牧場和牠們互動，能近距離看到爽做沙浴的母雞、啄著辣木葉的母雞、因為好奇而在我們身邊探索的母雞……這實在是很療癒的時刻，同時也讓我更深切感受到，牠們不是幫助經濟發展的生產工具，而是真真切切擁有自己個性的生命個體。

格子籠帶來的震撼

我們下個行程，「刻意經過」格子籠雞舍。
彰化芳苑是台灣雞蛋產地重鎮，坐在車上就能看到路邊的雞舍，我們路過好幾處「高架格子籠」，是將籠子架至二樓高度，鏤空底部讓雞糞直落至一樓，便於清理。管理人員是方便了，然而對格子籠飼養的雞來說，還是終其一生處在狹窄空間，也踏不到平地（為了讓雞蛋能滾出，籠內不是平的）。

接著我們在路邊低調參觀傳統A字籠格子籠雞舍，才剛下車靠近，即使戴著口罩也能聞到刺鼻的氣味。這個雞舍正在進行「強迫換羽」，所謂「強迫換羽」是先讓母雞斷食七天至兩週的時間，改變母雞的激素周期，達到重新產蛋、提高生產蛋率的效果。

眼前的畫面令我非常難受，被關在格子裡動彈不得的母雞們伸著脖子啄著空無一物的飼料糟，牠們身上東一塊西一塊禿著，是強迫換羽造成的，也可能是和籠子摩擦造成的。籠裡還有幾隻明顯死亡的雞隻，也有一些雞已經無力攤軟，等待生命快點流逝。至於還有點活力的母雞們，重覆著啄著空糟的刻版行為，對於註定在籠裡終其一生的無望未來，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牠們這一生就是這樣子了。」志工說。

一想到此，我再也不敢直視。

信念與行動

我們前往餐廳，用餐之餘聽聽大家的心得感想，交流此行感想，志工也介紹了接下來一連串活動，希望大家有時間可以參與。媽媽此行想來也是收獲頗豐，她打算在公司週會上做個專題分享，用她的方式發揮影響力。我藉機講了一句「消費是為想要的未來投票」，希望媽媽能和同事們傳達這個觀念。

我們搭火車回家的路上，媽媽看到對面包著頭巾、穿著長袖衣著的印尼女孩，低聲問我說：「她們不熱嗎？」，我MBTI屬N型人的老毛病又犯了，聽到問題時總是喜歡跳脫框架思考問題，於是我回答媽媽：「信仰可以影響人的行為和感官，就算覺得熱，還是覺得應該要穿這樣。又或是像我們被疫情訓練習慣戴口罩，慢慢回復到不戴口罩的日子，有時候還是會覺得不戴口罩怪怪的，這是精神層面的觀念影響到我們的行為。」

「也就是說，信仰，或說是信念很重要。」

「像我雖然沒有特別信什麼宗教，但是我自認是個信念很強的人，我的行為大部分都是跟隨著我的信念。我的信念是『當個對社會有益的好人』，所以我會做我認為應該要做的事。」一不小心就扯遠了，但我也想藉題發揮，整理一下我此趟小旅行的心得。

我從來不是個積極的人，總是以旁觀者姿態當個若有似無的存在，「參與」對我來說有個難以跨越的鴻溝，需要不少勇氣。矛盾的是，我的好奇心和求知慾很強，這次活動對我來說是個見學的難得機會，加上媽媽願意陪我參與，我以跨出舒適圈獲得難得體驗的角度說服了自己。

「當然我也不是信念強到能燃燒熱情積極做什麼的人，所以這次看到有很多人堅持自己的信念，為這個社會變好而努力付出，就覺得很感動。」

重點是這些付出不是無用功，而是我關注動社以來，真的看到一些有意義的改變。親耳聽到志工們誠懇發言，親眼看到大家的熱忱，讓我更堅定自己的行為是有意義的。雖然我這幾個月的外務多，無法參與後續這兩三個月的志工活動，但我也開始在想，我該怎麼發揮影響力？至少……從這篇文章開始。

或許在不久的將來，我會鼓起勇氣跨出腳步，以行動實踐信念。

好奇台灣動物社會研究會是什麼團體，請參考官網：台灣動物社會研究會

關心動福蛋議題，可以參與線上連署廢除格子籠、支持產業轉型，讓母雞自由。

而做為消費者，在能力許可之下，可以多多支持動福蛋（可從包裝標示上的飼養方式判斷），不只品質有保證，亦有助於鼓勵業者繼續往這方面發展，能讓傳統業者看到轉型的市場價值。

關於產業轉型相關議題，可以參考台灣蛋雞產業落後 產能差、產銷失衡 民團、蛋農 呼籲執政黨及總統參選人 提出具高度及遠景的產業革新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