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輩子,留在心底的都是斑駁的殘影,明明滅滅,忽隱忽現,有時想起那些,釋然地笑了;有時憶起這些,一時怔忡,無悲無喜亦已無淚。美好與失落如日升月落,在歲月輾轉不停,好似有無盡的歲月思索生命的意義,卻又沒什麼好想的,反正,事情發生了,也過去了。
一個女人的年歲從青春到蒼老,怎六十幾年的光陰只如春天一季燦爛的桃花開落?明明上一秒美得不可方物,下一秒就攤在土裡等著變爛桃花,再後來更成了說書人嘴裡的護花泥。
青春的愛戀始於遠遠初見的一面傾心,愛情的死亡葬送在男人上衣口袋裡,一張寫給陌生女子的匯款單,而這是小葉氏從十八歲到四十八歲,陪伴一個男人的歲長。四十八年的歲長是什麼呢?是青春不再、髮疏花白、身形擁腫、滿身病痛、心已疲累......。七情六欲揉皺了桃花顏,漫長的悲傷風乾了皮膚與生命所有的水份。
再接下來十六年,是另一段等待生命盡頭的孤寂歲月,世間彷彿是一座介於藍天白雲、高山闊海之間,空盪盪的牢房,而極其渺小的她習於窩居鄉下老厝,這裡有一個固定而 轉不出來的生活步調,每日有固定的思念、固定的庄人寒喧、固定的午后小眠與微醒的放空、固定地準備飯菜餵養沈默的男人、固定被男人指揮作啥幹啥,而年華持續固定地老去,女兒桃花般的笑臉固定地模糊,模糊到她必須每天固定地拿出女兒那張大學畢業照,一再複習她的音容。
這一輩子,留在心底的都是斑駁的殘影,明明滅滅,忽隱忽現,有時想起那些,釋然地笑了;有時憶起這些,一時怔忡,無悲無喜亦已無淚。美好與失落如日升月落,在歲月輾轉不停,好似有無盡的歲月思索生命的意義,卻又沒什麼好想的,反正,事情發生了,也過去了。
她和老去的男人坐在一塊兒,兩老雙眼放空地看著二十四小時播報的電視新聞,每日心情起伏依仗的不過是氣象報告,而窗外的天氣又與她何干?反正也不出門。
十六年來不變的日子,她把思念當成了一種習慣,把生活當成了一場夢遊,醒不醒來,皆是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