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為觀影次序)
(有個人獨斷感受還請慎入)
熾焰沖天是少年無處求援、試圖將黑暗裡的痛苦與死亡照亮;無法抹淨的泥窗對他人是風雨裡難以開啟的未知,卻是當事人尋求寧靜時閃耀的星光。「喜歡花的男生不受歡迎」、「你這樣也算是男生嗎?」的規訓如針,縫死了傾訴與可能,「反正事實怎樣沒人在乎」則是所有事件的引燃點。坂元裕二的劇本讓觀眾看到人與怪物之間的模糊界線,是枝裕和導演角色間情感關係的純淨與複雜,坂本龍一的音樂則使一切建構歸於本質──或者選擇把他人逼成怪物,或者絕望投往未知的轉世,或者,還以原本的模樣奔向自由。
改編自日本第一位聽障拳擊手小笠原惠子的自傳《絕不能輸!》(負けないで!),由岸井雪乃詮釋聽不見又怕痛的女性拳擊手小河惠子,劇情卻意外著重在勝利之後的迷惘動搖,將遺憾化為陪伴與鼓勵,然後落敗後確知所求。比起可以想像的反敗為勝,導演三宅唱用聲音營造惠子生活的無聲與心靈的喧囂──勝負只是人生的一站,但不能因為害怕而後退,才能從日常的變動裡確認自己,是不是真的要繼續走下去。
愛美子很努力的愛身邊的人,卻越走越是孤獨,身邊的人不是遺落她,就是停在一個她無法到達的遠方。因她而生的異聲是她對外的抵禦,證明了有的時候我們就是,聽而不聞。但無法理解與我行我素,也是她生命力的來源,彷彿在只有孤獨向你招手的時候,愛美子充滿元氣的聲音會在心裡響起:沒事的,我沒事的。
《九槍》記錄「阮國非事件」關鍵的三十分鐘,正是生命與尊嚴最赤裸的掙扎,難以直視卻不該轉移視線。紀錄片道出移工在台灣的處境,和第一線警察執法的兩難,揭露所謂人權,往往只有我們是人;但當不被歸為「我們」時,願也能有好好安眠的基本人權。
大概只有日本,能將群體裡格格不入的困窘拍得那麼真切,而在困窘裡堅執潛流的良善與信念卻又如此自然。「有做努力但不知道是否正確」,看著牧本先生獨自為那些孤獨死者奔波,只是出自最單純的以身同理,因自己的缺損去為他人多一份成全。電影最後還予牧本先生近乎無私的溫柔與感謝,但相信已經「盡力了」的他,亦已無愧此生。
用一間租房與冰淇淋店,轉運數條時間之軌,輸送幾位女子的關係。菜摘和佐保高燒般的戀愛如同炎夏裡冰淇淋的一期一會,是櫻花與煙火的靈魂向上、蝴蝶貼近後飛遠的瞬放;美和與優由疏而「親」的關係則是那副輾轉贈送、無心卻是有情的耳環,與過去的自己、與女性情誼和解。儘管排除男性角色仍能看見如同水族箱的困囿,導演千原徹也以明亮的色彩點染女性隨心所欲、不顧一切帶來的幸福與能量:短暫的存在,即是百萬年都愛死的永恆。
這部紀錄片打動我的是徐紫柔導演那份「想做這件事」的堅持與真誠,以及整個家族互相守護珍惜的樂觀與體貼。在導演的鏡頭底下,失智症等退化性疾病不是患者的孤軍奮戰,而是「記憶戰隊」一同對抗的對手,「在失去記憶之前與之後,我們能做得可以更多,大笑、歌唱、陪伴還有回憶。」故而戲劇對他們而言並非遙不可及、難以理解的藝術,而是貼近生活、充滿愛與喜樂的紀錄。
以1994年4月的文化大學草山學運為背景,明裡穿針抗爭參與者的歧見、算計與立場,進而引線三人之間的戀愛關係,暗裡鋪墊女性難以伸展自我的處境,伏延她們以身抗爭的障礙與艱困。需要自由的不僅是藝術,更不僅是政治口號,也是女性自我實現的目標。脆弱卻總是選擇勇敢的魏青和溫柔但總是選擇堅毅的季微,包括既能站在前線、亦總是私下試圖調和團隊的宣淇,都是女性經過掙扎後展現卻往往遭到忽視的自我,在蘇奕瑄導演的鏡頭裡得到了重視與珍惜。在大銀幕欣賞她們的美,對我來說要不著迷是幾乎不可能。
意識飲食、環保、鼓勵開發潛能的教育理念,執著追求信念,都是現今流行的價值,所謂「進步」往往具有睥睨他人的強大誘惑力。導演潔西卡賀斯樂讓諾瓦克老師猶如德國童話《花衣魔笛手》帶領學生集體陷入執迷的過程,足夠荒謬卻也足夠真實地讓觀眾覺察自身所處的位置──我們對信念的飢餓與輕捨,對欲望的暴食與執著,往往相互置換卻一無所覺。
根據南韓歷史「雙十二政變」改編,儘管知道結果已有心理準備,卻仍悲憤過程並非一面倒,而是每一個可能阻止的關鍵,絕大多數都是當事者選擇後退而錯失機會,以致寇者為王。比起權勢利益,民主之春如此脆弱,每後退一次都可能退至寒冬。無論是《沒有國家的冠軍》或《首爾之春》,爭取國族獨立與民主的歷史總有相似之處,除了希望台灣國片能如此精采犀利,也能藉此殷鑑,讓民主之春得以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