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哀秉轡而馳名」。
這次的故事一看也知道是個騎馬大亨!(其實不是)
裴松之說出自《呂氏春秋》。
今本記「寒哀作御」。在《審分覽‧勿躬》篇。
寒哀是黃帝手下二十官之一,這二十官各自貢獻了一個,姑且算發明吧。
實物的有一半:「胡曹作衣,夷羿作弓,儀狄作酒,高元作室,虞姁作舟,伯益作井,赤冀作臼,乘雅作駕,寒哀作御,王冰作服牛。」
神秘的有一半:「大橈作甲子,黔如作虜首,容成作厤,羲和作占日,尚儀作占月,后益作占歲,祝融作市,史皇作圖,巫彭作醫,巫咸作筮。」
這邊主要是在表示:聖王並非無所不能,但他能駕御這二十官,上治天、下治人。
不過這看了要不發病真的很難……二十官的內容實在太「文明轉移」了。
什麼意思?
發明是因應需求產生的,如果蠻人原來沒有這些東西,蠻王跟長老再怎麼智商157也不會發明這些東西。
意思是,即使二十官都是「中國人」,聖王黃帝也不會是。
以前都講外星人,我突然發現這邊講「穿越者」更好理解。
穿越者只是大概知道,原本的世界有哪些東西,不會是同時精通這些專業的YY小說主角。他大略的告訴異世界的專門技師學者,讓他們依照異世界的邏輯跟全新的概念,作出全新但是應用理論與外表十分原始的發明品。
其實外星人的概念一樣,想成太空落難者就通了。
這就不要想太多,想太多傷心。
二十官裡面最吸引我的其實是「史皇作圖」。
字字玄機,作就算了大家都作。
首先是「皇」。
黃帝是五帝之始,三皇在其前。
史皇是不是屬於「皇」?是不是一個比炎帝黃帝更古老的文明民族?
而且他用「史」為標記。
這題我們說很多遍了:先秦兩漢的「史」,是包含天文地理數學人事的一門大學問。
再來,史皇作的是「圖」,一定有人解釋成畫圖或地圖吧?
但如果是「史皇」,這個圖跟「洛書河圖」的圖是同一個東西,也是很合情合理的。
也就是說,在二十官中,其實有一個掌握天文地理數學人事,簡稱「道」的古老民族成員在其中。
超酷的。
欸不是,如果史皇本身有「史」的專長,又何須「大橈作甲子,容成作厤(曆),羲和作占日,尚儀作占月,后益作占歲」?
因為「圖」是「預言」。
直譯是這樣,解釋起來就是說,其他人把曆法所需要的觀察跟紀錄作完,然後咧?
然後你要去告訴老百姓,日出日落是一日,三十日是一月,十二月是一年,六十年是一甲子……頂個屁用。
知識要被運用。
老百姓、部落大家需要知道的是,現在該播種,幾日後收割,何時大水來,幾時將轉寒。
不是每個人都看得懂衛星雲圖,凡人需要的是「氣象預報」。
請穿長袖,該洗衣服。
這就是預言。
剛好我們前不久讀過鄭玄,鄭玄是一個把古書更白話解釋的集注大師。而他的老師,仍然習慣:用專有名詞去解釋專有名詞。
如果鄭玄是科普,他老師就是標準科技宅。
我想透過這個例子,讓大家感受一下「情報分析整合」出來的東西,不見得更白話。大部分的時候,都仍然只是專業人士的工具步驟之一。
這就是為什麼「洛書河圖」包羅萬象,但看不懂就是看不懂。
好了天外天了回寒哀吧。
寒哀這邊也很有趣:他作御,可其實有人作駕。
後來我們中文都學「駕御」同義,不過二十官明顯不是。
其實單純就字義來說也沒那麼難,以一台馬車看,駕是靠近馬那邊的事情,御是靠近車身這邊的事情。
戰車職務更容易區分:駕駛兵跟車長。
「御」是Commander。
了解到這邊,你就會覺得郤正寫「韓哀秉轡」很奧妙囉。
轡是馬身上的東西。
裴松之還引了一段西漢人「王褒」的文章:「王良執靶,韓哀附輿」。
王良也是古人,沒有韓哀那麼神獸,孟子說大概是「趙氏孤兒」那年代的。他的專長比較像馴獸師,算馴馬的吧。
王褒的文章在說的,大概就是好的馬匹,需要配上王良這樣的騎士,跟韓哀所做的裝備,才能發揮實力,帶著主人來去如電。
講半天重點其實就是這個。
通論一點說,人類要借用大自然的力量,必須透過人體本身技能的提高「加上」工具。
韓哀沒有任何的故事任何的記錄,就只是因為開發出這套「人馬合一」的工具,而在史上留名。
欸注意一下,這個論點還滿「反儒道」的。
儒道推崇的是王良那種,強調人自身的修養,進而與天地達到和諧或駕御管理的效果。
但不管東漢還是三國,器物的改良其實都是很主流的「升官發財」之道。
發明跟工具改良在人類歷史上是一直在進行的,不會缺席的。但東漢三國出現在「官員」與「史書」上的數量明顯來得高。
張衡跟蔡倫就是最大宗,之前談韓暨的時候也有馬排跟水排的改良,諸葛亮更是大家耳熟能詳的人物。
對,莫忘諸葛亮。
還記得郤正在這個《名人篇》的結論嗎?
「余實不能齊技於數子。」
沒錯,這個國家就是曾經存在過「齊技於數子」的傳奇神話人物。
意即郤正或許也有這樣的潛台詞:「你們總不能對我抱持著諸葛丞相那樣的期待吧?」
而且蜀書十二開張前,跟過程中都說過了,諸葛亮對於調停外來派與益州本土派,付出了相當的努力。
三十年過去,狀況變得越來越差,你完全可以想像人們時不時會說到:「想當年諸葛丞相在的時候……」
台灣也有老人懷念蔣經國的時代。
我本來覺得這舉例有點爛不想寫,轉念一想其實還不差。
事實上,蜀漢最後的景耀年間,追封了五虎大將,把諸葛亮祭祀合法化,無非就是為了安撫民心。
但老實說,諸葛亮時代真的完美嗎?
南征北伐,四敗多懲。費禕因此大赦不要錢的連發,不出大部隊只讓姜維用小部隊襲擾維持對曹魏的威脅……
就是說,當年的極權統治自有其害,而政府也逐步進行調整。如果有數據,我相信費禕時期才會是季漢政權最繁榮鼎盛的時刻。但不論執政官員還是在野黨,在政治敗壞出現之後,只會回想過去的榮光。
甚而且之,一定有人批評費禕把蜀漢政治改壞了,蔣琬不動才是對的。
蜀書十二就出現兩次了啦。
說到這裡應該就夠了。
郤正的《名人篇》也將進入最後的環節。
關於天才與神仙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