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中人

如果記憶是一塊璞玉，那麼在玉的裡面就封存著這樣一個人，他就在我小小的心底站立，至今已是第八年。

  教室前面播放著電影，好像是《以你的名字呼喚我》。我們坐在教室的後排，偷偷把桌子併攏，兩個人緊緊坐在一起，我把頭轉向右側，便看見你神情認真地盯著電影，電影迅速變換的光影，在你的側臉流淌出五顏六色。而在纏綿的光影裡，在紛雜的顏色中，你倏忽只剩下離別的背影。我趕緊追上前去，把我準備好的，用我們交換的銀色自動鉛筆寫的信交付給你。我緊緊看著你的眼睛，囑咐要等你快忘了我再打開，可我還來不及等你答應，眼前的場景再次轉換，轉眼便來到小學的大門。

  那時的我剛從台灣轉學至大陸，開學的第一天便滿心焦慮，腦袋裡全部都是我會交不到朋友，我會沒有人喜歡我。但何其有幸，我所有的煩惱直到遇見你——小郭，便全部烟消雲散。

  你陽光開朗，開學的第一天便說當我的朋友；你熱愛籃球，總在放學時拉我到籃球場和你一起打球；你喜歡音樂，我們一起加入學校的合唱隊。因爲你的存在，内向的我也逐漸活潑起來，不愛運動的我也開始享受恣意奔跑，喜歡音樂的我也終於不再假裝不在意。我開始變得期待每天與你的見面，不由自主地想象我們似錦的未來。

  誠如張愛玲所言：「青春是一本書，我們含著淚，一讀再讀。」，我到現在還能記起你告訴我要轉學的當下，耳邊彷彿只剩下心跳聲，我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向你，你咬著唇對我點頭。那時的我用最快的速度跑離你，找到沒有人的角落嚎啕大哭。我不能理解為什麼一切美好最後都會消失，無法思考沒有你的我該如何面對生活。那些發散繁瑣的愁緒變作密密麻麻的網，將我一圈又一圈的包裹起來，而我就在快要窒息的束縛裡，感受著離別的痛。

  你不知何時來到我的身邊，用手輕拍我的背，你提議我們可以互相交換東西，這樣就算有個念想。我忍著淚，向你說好。最後我們交換了自動鉛筆，我給你的是我在台灣買的筆，這樣那隻筆便成為了你的唯一，也暗自希望自己能佔據你心中的一隅；你給我的，是在書局常見的銀色自動鉛筆，雖然它不是唯一，但因為你，它就變得獨一無二。

  眼前的畫面突然暫停，隨即一幀幀我們相處的過往飛快閃過，最後停在風和日麗的那天。我們站在樓梯間，彼此凝視著對方的臉，良久都沒有說話。「要抱一個嗎？」你說，「不用啦，我們又不是最後一次見面。」我笑著搖頭。後來我想起你漸行漸遠的背影，我才知曉那是我們最後一次的見面。也許人生就是來不及的告別，我們都不清楚哪天習以為常的再見會變作再也不見。

  記憶經時光流轉，變得晶瑩剔透，璞玉也被歲月雕琢成為你的模樣。如今的我長居台灣，你給我的那隻銀色自動鉛筆也在曲折的人生路途中遺失。但是它變成珍貴的回憶，變成無聲的念想，變成回首過往照亮來路的瑩瑩月光，陪著我走過諸多辛苦和挫折。

  我不清楚下次做夢還能不能夢見你，但我想讓你知道：當你打開那封信時，你會看見我用你給我的銀色自動鉛筆寫下的四個大字，那是我用八年時光凝練而成的——「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