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妓館的涼子 看藝妓生態（微雷聊冷片）

今天想來介紹一部1999年上映的電影，電影的背景設定在昭和33年（西元1958年）的京都祇園，看到京都祇園就該知道我又要來聊藝妓的故事，故事發生在昭和33年對藝妓來說又是一個特別重要的年份，這一年在日本有著解放女性、倡議女權意識的社會運動在街頭上沸沸湯湯四處展開，就連在祇園四條都有社運人士舉牌圍著藝舞妓高聲宣揚其理念，這一年日本的賣春防止法已經頒布三年即將正式實施，對於京都花街上所有藝妓相關的經營都是一個重要的坎，能不能繼續維持生存老實說就看老天眷不眷顧。來看這部由導演深作欣二監督執導的劇情片，＂藝妓館的涼子＂。

故事要從祇園花街旁小巷弄裡一間藝妓置屋藤乃家開始說起，藤乃家是個規模不算大的置屋，由經營的媽媽桑領著三名藝妓維持著置屋的生計，置屋裡還有一位年邁的煮飯婆婆，以及女主角（十幾歲的年輕小女傭），這六個人是這間置屋的所有成員。

身為女傭，女主角必須負責置屋裡所有的雜役工作，每天5點起床後就開始為置屋的營生做著準備，這部電影很細節的描繪著置屋與藝妓運營的生活與生態，以及藝妓同仁之間會出現的矛盾與互持，是部能夠一窺藝妓光鮮亮麗文化背後不為人知一面的電影，至於真不真實我想這要相關從業人士才能清楚，但在我身為一個觀眾看來，電影裡的生活與我們一般人（這點很重要）並無太大差異，一切都合情合理。

這部電影透過小女傭的視角去看藝妓這個產業及其周邊的運作生態，這裡稍微繞出置屋與揚屋、茶屋這條派遣經營產業鏈，來說說媽媽桑的閨蜜開的一間酒吧的經營，這個酒吧也是電影裡藝妓經常去流連聊天的處所，因此小女傭常常得去酒吧找人，酒吧樓上是酒吧女老闆經營的娼館，女老闆提供場所並牽線客人與應召女在樓上進行性交易，小女傭也會很機靈地在遇到警察臨檢時跑去樓上遣走男客與娼妓。

媽媽桑有個包養她十年的金主，近一年來更是每月提供她二十萬日幣的支持，然而在有次金主的兒子點了藤乃家裡的一名藝妓陪酒並與之發生性交易後，金主因其兒子還只是學生而來興師問罪，金主對那名藝妓大打出手，媽媽桑從此與金主決裂分手。結果原來整起事件是金主父子倆故意設計的，這個無賴金主甚至跟兒子說，能甩掉這個情婦還能讓你玩女人真是一石二鳥，原來父子都是爛咖，這兒子甚至事後又再次點了同一名藝妓去陪酒，並對藝妓坦承一切都是父子倆的設計，這裡是個很動人的橋段，聽到事件的真相後這名藝妓說，服務客人就是我們的工作，但我們也是人，你們憑什麼打我？怎麼可以欺騙我？面對藝妓的指責，這金主的兒子不但對其揶揄，還欲再次與藝妓發生性關係。之前聊＂雌貓們＂那部電影時也說過，這行業的女子出去面對客戶時就是有這樣的風險，合意時就是交易，不合意時就常得獨自面臨危險，沒有遇到奸惡或病態的客人也許不致於丟掉性命，但被性侵並不會是太奇怪的事，這就是這個行業悲涼的現實。

貧苦的女主角在這藤乃家裡幫傭其實有其目的，她期望未來有機會能夠學習當一名舞妓，進而成為人氣藝妓多賺些錢以改善家中生計，媽媽桑看她乖巧標緻，勤習舞也小有成，於是有心相幫，媽媽桑去歌舞練場向練場的媽媽薦舉這名小女傭，然而培養一名舞妓所費不貲，昭和33年那時就需要500萬日幣，歌舞練場的媽媽同意幫小女傭找贊助人，由贊助人負責300萬，剩下200萬則由歌舞練場的媽媽以及藤乃家的媽媽分攤，贊助人因此能擁有在女主角舞妓見世出（出道）之前，開苞舞妓的初夜權，置屋的經營並不容易，藤乃家的媽媽為了幫女主角籌這100萬元，把自己的身體也給賣了。雖然這部電影描繪的藝妓生活明亮且正向，沒有要對觀眾販賣悲情，然而劇中現實的酸苦足以讓觀眾頻頻拭淚。

劇情在藤乃家的媽媽桑與女主角談定了舞妓見世出相關事宜後，煮飯婆婆向女主角道了恭喜，待女主角一轉身離開，煮飯婆婆隨即心痛地哭泣。藝舞妓這條路絕不會是輕鬆的人生，身不由己更是常態。成為舞妓前的休假日女主角去大阪看心上人，她只站在遠處淡淡的落著淚悄悄遙望。那晚置屋裡的所有人幫女主角開了算是即將成年的自家晚宴，由媽媽桑親自彈三味線助興，眾人問女主角對未來有什麼心願，女主角喜悅的說：她希望未來能自由自在地活著！我覺得這是導演惡意且哀戚的反諷，要知道舞妓可以算是最不自由的一個職業。

祇園甲部（也或是祇園東）周邊巷弄以及白川畔的京都之美無需我再贅言，我來說說這部電影的配樂，電影一開始的主題旋律就是人人都很熟悉的童謠＂小蜜蜂＂，這樣一主題歌頌辛勤正向的樂曲，在女主角將正式成為舞妓時再次出現遙相呼應，其中的配樂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吉他優美樂音的串場襯底，並且最後在女主角即將與贊助人行初夜禮前，在晉見、沐浴、更衣時，背景的配樂是大提琴、大鍵琴與大型管弦樂的和鳴，莊嚴肅穆，儀式感非常強烈，藤乃家的媽媽在巴洛克的樂音當中一路將女主角像是獻祭般送進大房，沒有表情就是她最哀戚的心情，這時只有牆上的能面具笑看這一切，在冷漠的表情中，置屋媽媽明白自己人生的辛苦，而眼前疼惜的女孩也同樣要步上她的路子。這部電影的配樂是由一向為動畫配樂的天野正道規劃執行，非常優美值得細細品味。

導演深作欣二的作品我看的不夠多，之前只有對＂火宅之人＂留下了較深刻的印象，其他便不是很了解，因此我很難多說什麼，倒是深作導演有部電影應該很多人都知道，就是里見八犬傳，不過我已經都不記得了。本片的腳本原作出自新藤兼人，這值得說說，新藤導演（他也是有名的導演）的老師溝口健二本就非常擅長藝妓題材的電影，我之前聊過一篇以溝口健二的電影看祇園今昔便略有提到，在本片新藤兼人更是以昭和33年這個時代的轉折點，將藝妓生態與辛酸作了一個清晰的總結，至此之後藝妓與花街的性產業終於得以作個較清楚的區別開來。

電影最後女主角裸身躺於純白色的被褥之上，秀麗的面容露出了微笑，穿著一身白色行房禮服的贊助人問她為了什麼笑？女主角笑著說：薰香的氣味讓我醉了，請多關照！這是她選擇的人生，贊助人78歲。

在這裡說個題外話，過去說到關於藝妓的電影，多數人會聯想到藝妓回憶錄，對於那部電影我不想多作批評，我就說我很不喜歡，全部就是不對勁，很多藝妓看了那部電影也表示才不是那麼一回事。那這部呢？藝舞妓們若是看了我今天推薦的這部＂藝妓館的涼子＂會是什麼樣的心情？我想像她們很多人的心情也許會很沉重吧。

飾演女主角的宮本真希以此片拿下電影旬報及日本金像獎兩個新人大獎，飾演藤乃家媽媽桑的富司純子也以此片拿下兩個最佳女配角獎，宮本真希青春漂亮，富司純子成熟的演技更是沒話說，兩人在本片中有多場精采的對手戲，為大家推薦這部動人的好電影。

最後在這裡做個附註的說明，據聞舞妓的見世出或是襟替這兩個重要的階段已經不再有拍賣初夜這樣的儀式，而是改由長輩帶領著逐家拜見茶屋或揚屋的儀式來取代，現在的舞妓與藝妓更傾向於文化意義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