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務員日常不日常 Day144：颱風值班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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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颱風生成、接近的消息陸續發佈，工程同事周哥熟練的製作起排班表——每當天災出現，公所會成立災害應變中心，二十四小時輪班待命。

各個課室負責不同任務，民政課主辦災防撤離，社會課負責收容安置，本課則是負責災害搶修。

老實說輪值了幾次，每次都得過且過，然後就過了。又因為間隔時間長，每次輪值前都要重新學習，加上每年負責搶修的廠商也都不同，導致我對值班這事仍然不熟練。

不過也沒差，反正日班多的是人可以問，遇到問題再想辦法解決就好。

原本應該是這樣才對。

「夜班怎麼只剩下兩個人……」周哥在後方那排辦公桌咕噥著。

排班分為日班及夜班，各自負責八點到八點，以往課上男同仁多，都讓男士負責夜班，女士負責日班。

無奈近期人員異動頻繁，多了不少空缺，又補了不少新人或職代，女孩子的比例顯著上升。

若再照往例輪值，課上僅存的兩位正職男性要爆肝啦。

一張意願調查表從右方緩緩推過來，周哥在方才碎念的時間已經完成這張表，交給大家傳閱。

只見上頭白話兩個選項寫著「夜班好可憐我要支援夜班」、「日班好忙我要日班」，很不正經的一張調查表。

我思索了下，找到自己的名字，在夜班那欄隨手畫了個無語小表情，充當回覆。

沒體驗過夜班呢，是可以試試看。

畢竟民眾通報災情都是在白天，深夜時分的公所較無事，就是跟睡意搏鬥比較煎熬。

也許是我的帶頭起了效果，小孟在夜班選項旁寫下「沒被風吹走的話」，職代妹則是畫了幾個問號，倒也沒婉拒之意。後來幾位同仁各自寫下不同備註，一時間夜班的報名數量更勝日班，完全出乎意料。

周哥跟課長討論了一番後，我和職代妹入選夜班行列，其他人則是維持日班，人數略微不平衡但能接受。

畢竟日班還是比較忙碌的。

我抽到第一班，趕緊拉著職代妹去找周哥做筆記，確認晚班的工作內容。

「通常凌晨比較忙，會有電話來調查封橋封路情形。半夜沒事的話有躺椅可以睡，記得要開冷氣，蚊子很多，可能睡不好。」

沒講什麼重點，重點都是怎麼睡比較好睡。

「對了，你們要知道放沙包跟擋板的貨櫃位置。」周哥呼叫單工弟過來，於是單工弟乖巧的領著我們走向公所後方的空地。

夜班的壞處就是找不到人問問題吧，所以許多細節都要提前做好功課。

「貨櫃沒上鎖，可是不好開。」單工弟抓住把手，示範道。他中氣十足喝了一聲，旋轉把手，向後拉動沉重的鐵門。

門開啟，裡頭放滿沙包等物，接著他再用力推動，將門闔上。

我嘗試了一下，那門比想像的沉，即使用上核心老師教的「挺胸夾背扭地夾臀」標準姿勢，還是絲毫未動。

單工弟接手再拉，一下子又拉開，但他已經汗流浹背。

「啊，忘記錄影。你再示範一次。」我恍然想起，拿起手機。周哥說要錄示範影片放在雲端。

「……」單工弟眼神死。

總之半夜如果有人要領沙包，我是不指望自己來開貨櫃了。真的遇到再說吧。

簡單的行前教學結束，此時颱風已然逼近。

「啊？今天晚上就要值班？」剛下班回到租屋處，我還在晾著雨衣，就接到電話。

市府近期有「超超前」部署的習慣，常常在颱風還在遠方時就提高警戒。

氣象局推測週四影響本島最劇烈，但咱們週二晚上就通知開立應變中心了。

值夜班，要準備什麼啊？

一時之間我懵了，早上八點的班我理解，晚上八點的班無法想像。

要帶牙刷嗎？可以穿短褲拖鞋嗎？

要先洗澡後再去沒錯吧？

明明白天在公所做足了值班的功課，此時真的要去上班了，反而開始思考這些瑣事。

仔細想想，我明明才剛下班啊喂。

匆匆吃了晚餐再整頓下，我又踏上前往公所的路。

天色暗了才騎車下班很常見，此時騎車上班很是奇妙。白天見到的風景換成了晚上，鄉路昏暗，加上飄呀飄的雨，隱隱帶著蕭瑟感。

接近公所時雨下得更大了，穿了雨衣仍然一身狼狽，幸好穿了拖鞋來替換。

「今晚應該很和平。」同樣負責第一班的還有隔壁課室的灰哥，他已經打開放滿桌遊的櫃子，開始細細揀選。

……喂！

過了不久，我們幾個同仁待在傳真機旁，用著幾張臨時拼湊的桌子，拿紙牌交流起感情了。這是促進同事情誼的方式，沒錯沒錯。

只要有傳真進來，灰哥就會跳起來處理，但都是簡單的通知或提醒文件，沒有要緊事。

接近晚間十一點，主秘進門來關心，見我們專心「交流」，沒說什麼，跟民政課課長交代幾句，再次離開。

凌晨一點，換一身輕便的區長登場了。平常襯衫長褲的他此刻是短衣短褲，像極了路邊的伯伯。

「區長好！」被主秘看到桌遊是小事，但區長看到就不一定了。我們幾人猛然跳起，向他打招呼。

「沒事不睡覺，在幹嘛？」區長從容以對，接著傾身看向我們的桌面，上頭排滿了紙牌及塑膠道具。「我看你們玩。」

「……？！」

這下子都緊張了，眾人在老大的注視下玩了一輪，那翻牌擲骰的動作有多僵硬就有多僵硬。

幸好一輪後區長顯然看不懂，交代了樓上有床板可以搬，然後便先行離開。

夜深，看著打卡鐘顯示凌晨兩點半，已經止不住睡意。方才擲出兩個骰子，愣是算不出點數總和是多少，幾個同仁也哈欠連連。

只能休戰。

吃了宵夜後走到後門，外頭漆黑但無雨，能聽見蟲鳴聲。

好和平的夜晚啊。

灰哥真的上樓去將床板搬下來了，再跟社會課同仁借了收容用睡袋，整個人躺好躺滿，配置滿分。

我們課有個躺椅，我打算將就著睡。我是不擔心睡眠，反正隔天已經宣布停班停課，回去再補眠就好。

鄭重的刷牙洗臉，完成睡前的儀式後，我躺下來準備入睡。

……嗯？燈光好亮。

只帶了薄外套，披著好冷。

只穿短褲也好冷。

想關掉冷氣，又想起周哥的叮嚀，論防蚊的重要性。

人生好難啊！

於是我在躺椅上蜷縮著度過日出前的這幾個小時。

半夢半醒間有聽到灰哥起身拿傳真的聲音，然後又睡著了，再睜眼時外頭天色已亮，微微陽光從關上的窗戶另一頭透過來。

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件小被子，好像是灰哥又去社會課幹來的另一個睡袋，喂，他們承辦要哭了喔。

難怪後來睡得沉穩，原來是睡袋的功勞，感謝暖男同事。

雖然只睡了幾個小時，早上七點的我精神很是不錯。生理時鐘發揮功能，這時間不會想睡，要撐到中午也沒問題。

一夜無事，拿起幾張無作用的通報單夾進資料夾中，我吃著早餐等待早班的同仁交接。

話說這早餐是自掏腰包買的，明明記得之前值班都有便當呀……等等，我發現不公平的地方了，早班有供午晚兩餐，晚班什麼都沒有！

只有行政課採購的泡麵兩箱。喂喂喂。

八點，一位同仁走進辦公室，但不是早班的值班人員，我疑惑看他，他也疑惑回望我。

過了幾秒。

「什麼？今天停班停課嗎？」同仁大驚。

原來真的有啊，前一晚沒看新聞也沒看手機、對停班課消息毫無關心的人類。

早班的同仁遲到了，看見外頭漸暗的天色，我心頭一沉。

起風了，氣象預測網站的資料也顯示颱風接近了。

讓我回家躲雨啊啊啊！

事與願違，交接完畢的那刻，外頭嘩啦嘩啦降下大雨。

無奈歸無奈，我以慷慨就義之姿踏入雨中，下班去。

熬夜後的上午不覺得如何，接近中午就感到睏意湧現。下午時好好睡了個覺，算是勉強將睡眠債補了回來。

當然長期下來是不能這樣對抗生理時鐘的，身體會變差。

只是稍微嘗試，就覺得好累。平常工作要輪班的人好辛苦。

後來的值班同仁，不分日夜班都遇上颱風搖滾區的第一線場，封橋封路、搶修廠商電話打不通、橋兩側的負責單位喬不攏封喬事宜、臨時搭的便橋被沖毀等狀況樣樣來。

看著災情查報群組一則又一則的訊息跳出，我萬般慶幸自己抽到第一班，又開始感到不安。

跟某年的災情好像。記得那時過了幾天就開設農業災害補助了。

傳訊息提醒職代妹注意查報農損，我迅速回想之前的經驗，在心中編排該做的工作。

被大風大雨困在租屋處，也就剩這件事能做了。

但願不會發生。

隨著颱風假不斷加碼，各地淹水災情頻傳，職代妹臨時支援了無法出門的日班同仁後，我再度收到值班任務。

夜班成員……真的好少啊……

颱風已然離去，此時已經是收尾階段，應該不會太忙。

然而在夜色中踏上前往公所的路，斗大雨珠瘋狂打在身上、閃著路邊的泥濘及積水，心中仍感淒涼。

當然更多的是認命。

沒辦法呀，畢竟是為民服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