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花 雨夜花 受風雨吹落地
無人看見每日怨嗟 花謝落土不再回」
經歷無數編曲,這首老歌早已改編成復古偶像劇的主題曲。歌詞還繼續唱著最新的版本,她躺在搖椅上,永遠閉上了雙眼。
1934年,在就讀北一女的時候,她遇見了她,日本的灣生。
「妳叫什麼名字?」她用標準的日文問她。
「李阿茶。」
「我叫櫻井咲,很高興認識你!」
在當時,台灣人讀高級中學是罕見,尤其是女孩子。
櫻井咲的父親是從日本來的漢文學家,為了從事研究,舉家來台居住。
人如其名。肌若白雪,笑若粉櫻,對比起李阿茶暗黃色的肌膚簡直是天壤之別。
但不知道為什麼,咲卻很喜歡纏著她。
「阿茶,我們去永樂町那家最新的喫茶店吧!」沒有任何歧視,沒有任何偏見,咲就這麼牽起她的手,大步流星地往永樂町的方向而去。
海老茶袴,彷彿成為了她們的情侶服。
「阿茶,我告訴妳!父親說最近鄧雨賢先生出了一首歌,叫『雨夜花』,我們等等去唱片行聽聽看!」咲是個訊息通,什麼事都第一個知道。
雨夜花 雨夜花 受風雨吹落地
無人看見每日怨嗟 花謝落土不再回
「好悲哀呀!」阿茶感嘆著。
「什麼意思啊?妳解釋給我聽。」咲疑惑地推了推阿茶,但阿茶實在是不知該如何用日文翻譯給她,只是一聲長嘆。
「妳怎麼嘆氣了?快解釋給我聽啊!」
1937年,日軍開始向亞洲四方侵略。
阿茶發現,咲似乎漸漸沒那麼黏著自己了。
「抱歉阿茶,我父母說我不能跟妳走得太近。」咲語帶抱歉地向她一鞠躬,隨後又向孩子似地拉著她的手說:「為了向妳道歉,我買個布丁給妳吃好不好?我知道有家咖啡廳的布丁很好吃喔!」
1938年,太平洋戰爭爆發。
為了讓台灣人響應「聖戰」,《雨夜花》被改編成《榮譽的軍夫》(譽れの軍夫)。
紅色彩帶 榮譽軍夫 多麼興奮 日本男兒
阿茶的弟弟去打仗了。
她在學校已經幾乎看不見咲的身影了。
穿著海老茶袴,她似乎感覺這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日本戰敗,台灣光復。
台北港邊,一艘艘大船,盡是要返回日本的日本人和灣生。
穿著海老茶袴,阿茶靜靜地站在那裡。
經歷這麼多年的戰爭,弟弟陣亡,學業也因戰爭而未能完成。
她不知道她現在穿著這件制服在這裡等誰。
一艘、一艘,慢慢開走了。
她看到好多往日的同學哭著離開了。
有人死於戰爭,活著的人抱著牌位上船,離開前再回頭看著這片土地最後一眼,做一場最後的訣別。
她來了嗎?她走了嗎?
一艘、一艘,慢慢開走了。
日落了,大家都走了。
只剩她了。
只剩她了。
(願世間再無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