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29|閱讀時間 ‧ 約 0 分鐘

一隻鱷魚之死：殘忍的不正義與殘忍的正義

〈一隻鱷魚之死：殘忍的不正義與殘忍的正義〉2023-10-29

　　2023年10月25日，世界最大的純人工養殖鱷魚，曾經作為「麻豆鱷魚王」動物明星的灣鱷小河於廈門病逝，終於結束了其痛苦不堪的最後生命。

　　2015年，因為自認無法因應日益嚴格的動物保護相關法規，飼養小河35年的邱錫河宣布「麻豆鱷魚王」將於隔年停業。且由於台灣沒有任何有能力接手的場館與飼養人，在確認對方能夠按要求建立更符合小河生活的環境後，邱錫河於2017年底，將在台灣無處可去的小河贈與了位於廈門的中非世野野生動物園。

　　然而，雖然場館的確是按照要求搭建，但在當地短暫的鱷魚熱潮後，中非世野野生動物園便不再認真維護小河的環境。甚至在遊客用石塊與垃圾砸傷小河後，也沒有讓牠得到妥善的治療與保護。在短短的幾年內，曾經長得渾圓飽滿的小河暴瘦了數十公斤，肩胛骨明顯突出，且完全失去了壯年鱷魚應有的朝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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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年冬天，長年製作爬行動物題材影片的B站up主「爬行天下」發布了一部影片，才將幾年來逐漸無人問津的小河，再次帶進大眾的視野。這部題為《台贈大陸的世界最大圈養鱷魚小河，快被養死了》開門見山地向我們展示了小河當前生存環境的惡劣狀態、身上未得醫治的傷口，並對比了牠於廈門時期和台灣時期的體型差異。希望能以此喚起大眾的關注，挽回小河的健康狀況。

　　在這部影片（以及幾部後續的影片中），即便是對於爬行動物完全沒有認識的一般觀眾，也能很快地意識到，不要說是讓牠擁有比「麻豆鱷魚王」時期更好的環境，這樣糟糕的、讓動物自生自滅的環境，幾乎已經把小河三十多年來的健康完全消耗殆盡。

　　無論是水質、水深還是溫度，中非世野野生動物園沒有一項能夠達到標準。而從他們回應民眾投訴時的推託、對於相關資訊的胡編亂造、對小河健康狀況完全錯誤的認識，都可以看到他們其實絲毫不具有大型爬行動物的飼養專業。

　　在影片獲得反響，並引發兩國民間與相關單位關注後，小河的生活環境稍稍得到了改善。雖然我們無法知道他們是否情願，但在專家與部門的監督之下，中非世野野生動物園也開始盡可能地配合相關的措施。然而，即便是本該有著頑強生命力與較長壽命的壯年鱷魚，在過去幾年糟糕環境的摧殘之下，相關的環境改善與救治也僅僅是讓牠能夠勉強續命。

　　隨著秋冬再一次接近，臟器與免疫系統都有所衰竭的小河，從脆弱的眼睛到堅固的皮膚都在細菌感染下出現各種問題。10月24日，在曾經的「親人」邱錫河的兒子一句「如果你覺得自己的時間到了，該走就走吧」的告別之後，小河於次日離世，在當屬壯年的時刻，結束了其不算長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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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小河死後，或者說從那之前的幾個月內，當初控訴麻豆鱷魚王為「十大惡劣農場」的「社團法人台灣防止虐待動物協會」(TSPCA)也受到了很大程度的輿論攻擊。雖然最大問題當然出在中非世野野生動物園，但許多傷心或憤怒的網民同時也認為，如果不是當初TSPCA讓小河在國內待不下去，牠不至於會如此英年早逝。

　　當然，說小河是TSPCA害死的絕對不公允。但從事件發生的因果順序來說，TSPCA 對動物保護的相關倡議、以及他們對麻豆鱷魚王的抨擊也難言與小河最後不得不搬家的結果沒有干係。

　　以一個相對平衡的角度來說，站在當時的時空背景之下，台灣的動物保護意識的確嚴重不足，如果沒有重視此議題的團體，相關法規的進展可能至今也難以推動。且邱錫河也是在得到了中非世野野生動物園的保證，確認對方會滿足相關的環境要求後，才將小河送到當時他相信會更好的環境之中。在這個意義上，TSPCA的做法雖然可能不夠周到，但也很難說完全是錯的或是他們應該對這樣的結果負責。

　　然而，在這個過程裡，TSPCA的敵意態度卻是令人有些難以接受的，這使他們的行為更像是為了某種他們相信的正義，而以一種「為了推動其目標需要達到的里程碑」的方式擅自改寫了小河的生命。當養育了三十多年的邱錫河宣布要關閉麻豆鱷魚王時，TSPCA不但輕蔑地說出「慢走不送」，還呼籲民眾在正式關閉前不要去和小河告別，不要讓他「趁著截止日前再大撈一筆」。

　　並且，如果他們真的是在乎動物處境的、有理想的專業人士，他們也應該要能夠知道，在當時國內基本沒有人能夠符合相關標準的背景下，這一「正義之舉」在實踐上就是將小河逼出台灣，但他們卻還是這麼做了。而在小河被迫離開台灣後，相關的人員也沒有夠好地做後續追蹤，才讓這樣糟糕的狀態一路持續了那麼久。

　　我們都能夠明白，在這個事件裡面，害死小河的是中非世野野生動物園的不正義。但另一方面，一種沒有考慮後果的正義、一種「我是對你好」的對活生生生命進行的強制理念執行，也剝奪了個別個體維持原有生活的權利，而這同樣值得我們警惕。

一隻鱷魚之死：殘忍的不正義與殘忍的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