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07|閱讀時間 ‧ 約 0 分鐘

空心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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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在每個清晨都會想到哥哥。不是因為思念,而是那些無可避免的時刻:刷牙時望著鏡子裡的自己,看到和他如此相似的輪廓,卻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裡。最近,這張臉在鏡中變得越來越模糊,有時甚至完全看不見。也許這就是人們所說的,當一個人不再相信自己存在的意義,靈魂就會漸漸消失。

哥哥比我大七歲。在我們這樣的家庭,七年的差距就像一道看不見的鴻溝。他十六歲輟學打工時,我正在上小學四年級,每天背著那個印有英文字母的雙肩包,走在充滿晨光的街道上。那時我並不真的懂得英文,就像現在的我並不真的懂得生活。

校園的梧桐樹又落葉了。我坐在圖書館前的長椅上,驚訝地發現樹葉穿過了我的身體。我正在漸漸變得透明,就像那些被時代拋棄的年輕靈魂。圖書館裡的學生們埋頭苦讀,彷彿這樣就能找到存在的理由。他們不知道,自己的靈魂可能早已消亡。

小麗說這就是生活的荒謬。她總是捧著加繆的書,眼神飄向遠方。我們做愛的時候,她的眼神依然是空洞的,彷彿在尋找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她的身體很溫暖,但那溫暖卻觸不到我們的靈魂。在高潮的瞬間,我們都知道這不過是一場徒勞的儀式,試圖用肉體的歡愉填補精神的虛無。

「你有沒有想過,」她常常這麼問我,「為什麼我們總是在追求一些並不存在的東西?」

那天晚上,一個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我感覺自己的意識漂浮起來,然後進入了哥哥的身體。他正在工地上搬磚,肌肉的疼痛如此真實。我用他的眼睛看這個世界,發現一切都變得如此具體而實在。工地的塵土,汗水的鹹味,傍晚的晚風,都帶著一種我已經遺忘的生命氣息。

更奇怪的是,當我躺在床上時,卻看見哥哥用我的身體和小麗做愛。他粗糙的手掌撫摸著她細膩的肌膚,動作笨拙卻真誠。小麗的眼神第一次有了光彩,她輕聲說:「原來你也可以這麼真實。」

我想大叫,卻發不出聲音。我的靈魂正在加速消散,就像霧氣在陽光下蒸發。我開始明白,也許我們這一代人真的生錯了時代。我們追求太多虛幻的東西,卻忘記了如何真實地活著。

夜深人靜時,我常常一個人在校園裡遊蕩。路燈下的影子越來越淡,最後乾脆消失不見。十月的風已經有了寒意,卻穿透我的身體,彷彿我根本不存在。偶爾會看見情侶依偎在長椅上,他們的體溫和慾望是如此真實,而我卻只能像幽靈一樣飄過。

 

2.

小麗約我在咖啡館見面。她穿著一件白色連衣裙,陽光透過玻璃窗打在她身上,讓她看起來像某種虛幻的存在。她說她夢見我在慢慢消失,而我的哥哥卻變得越來越清晰。

「昨晚,」她低聲說,「我又夢見他了。」她的聲音有一絲顫抖。「在夢裡,他用你的身體擁抱我,但那感覺如此不同。他的靈魂是滾燙的,像一團永不熄滅的火。而你……」她頓了頓,「你的靈魂總是那麼冰冷。」

我想反駁,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正在消失。四周的人群開始穿過我的身體,就像我是一團不存在的霧氣。咖啡的香味飄在空中,我卻再也聞不到。我看著自己的手,已經能看見桌面的木紋透過來。

晚上回到宿舍,室友們還是老樣子:戴著耳機打遊戲,眼神呆滯地盯著螢幕。他們的靈魂也在消逝嗎?還是他們從來就沒有真正活過?我躺在床上,聽著耳機裡重複播放的音樂,那些空洞的節奏像是一具具行屍走肉的哀歌。

夜深了,我又感覺到那種奇怪的漂浮感。這次,我的意識飄向了工地的宿舍。哥哥正躺在簡陋的床鋪上,他粗糙的手指正在撫摸著什麼——那是一張小麗的照片。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一種近乎原始的渴望,那是我早已遺失的情感。

第二天,我的身體在校園裡遊蕩,而我的意識卻跟隨著哥哥的軀體在工地搬磚。我感受著他手掌的粗糙,感受著汗水滑過額頭的鹹澀,感受著磚塊的重量壓在肩上的真實。這種真實讓我幾乎要落淚——原來活著是這樣的感覺。

而我的身體,現在住著哥哥的靈魂,正在和小麗約會。他們坐在校園的長椅上,哥哥用我的嘴笨拙地說著情話。小麗靠在他懷裡,臉上有種我從未見過的安詳。我想我明白了:她愛上的不是我的軀殼,而是哥哥那個真實的靈魂。

深夜,我看著哥哥用我的身體和小麗做愛。他們的喘息如此真實,帶著野性的熱情。小麗的指甲陷入我的——不,是他的後背,在月光下,我看見她眼中閃爍著淚光。那不是痛苦的淚水,而是歡愉的。這是我從未給過她的東西:一次完整的、不帶任何虛偽的結合。

我想起自己曾經和小麗的那些次。我們做愛時總是帶著某種表演的意味,彷彿在完成一場現代藝術般的儀式。我們談論村上春樹,談論尼采,談論存在主義,卻從未真正觸碰到彼此的靈魂。我們的身體交纏,靈魂卻各自飄蕩在遠方。

 

3.

宿舍的床上,我的室友小張正在看一部日本愛情動作片。他戴著耳機,臉上是一種麻木的表情。這讓我想起了自己:我們這些所謂的天之驕子,其實都是一具具精緻的空殼。我們用知識填充大腦,用情慾麻痺身體,卻從未學會如何真正地活著。

有天下午,趁著工地休息的時間,哥哥用我的身體去找了小麗。我漂浮在空中看著他們。小麗靠在他的肩上,輕聲說:「你知道嗎,你最近變得不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哥哥用我的聲音問。他的手撫摸著她的頭髮,那種笨拙的溫柔讓我心痛。

「更真實了。」她閉上眼睛,「就像……就像一個真正活著的人。」

我想大笑。是啊,一個真正活著的人。而我呢?我正在變成一團越來越稀薄的霧氣,連影子都快要沒有了。晚上,我看著他們在小麗租的房間裡做愛。哥哥用我的身體給了她一次又一次高潮,她的呻吟裡帶著某種解脫。我知道,她終於找到了她一直在尋找的東西:一個不需要用加繆或者薩特來掩飾的真實。

奇怪的是,我並不嫉妒。或許是因為我已經漸漸忘記了嫉妒是什麼感覺。我的情感正在一點點消失,就像退潮時的海水,留下一片乾涸的沙灘。我開始懷疑,也許我從來就不曾真正愛過小麗。我愛的只是她眼中倒映出的那個「知識分子」的影像,那個虛假的自己。

白天,我的意識跟著哥哥的身體在工地勞作。那些曾經看不起的粗活,現在卻給了我一種奇異的慰藉。水泥的氣味,鐵鏽的味道,工友們粗俗的玩笑,都帶著一種無法否認的生命氣息。他們可能沒讀過什麼書,但他們知道如何真實地活著。

每天傍晚,工地的廣播都會放些老掉牙的歌曲。那些上個世紀的情歌,唱得直白又露骨,沒有任何修飾和隱喻。工友們有時會跟著哼兩句,他們的聲音粗啞,卻比校園裡那些文藝青年的吟詩更讓我心動。

在工地的一個黃昏,我遇到了一個可能和我有著相同遭遇的人。他是個年輕工人,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但動作笨拙得不像幹體力活的人。我們一起搬磚的時候,我發現他的手很白皙,不像長期勞動的樣子。他也在看著我——不,是在看著寄居在我哥哥身體裡的我。

「你也是嗎?」他輕聲問。

我明白他在問什麼。原來不只我一個人在消失,不只我一個人的靈魂在漂泊。這個時代有太多像我們這樣的年輕人,靈魂早已死去,只剩下軀殼還在苟活。

那天晚上,我跟蹤著哥哥和小麗。他們去了城市邊緣的一家小飯館,點了幾個家常菜,喝著便宜的啤酒。小麗穿著普通的T恤和牛仔褲,不再是那個總穿著文藝範連衣裙的女孩。她的笑容很放鬆,偶爾還會打嗝,不再掩飾自己的粗俗。

「其實,」她醉醺醺地說,「我早就厭倦了那種生活。整天要裝得很深刻的樣子,好像不談點了不起的話題就顯得很膚淺似的。」

哥哥用我的手給她夾了塊紅燒肉:「那現在呢?」

「現在感覺……」她咀嚼著,眼睛瞇成一條縫,「感覺活著真好。」

活著真好。多麼簡單的一句話。可我們這些人卻把它複雜化了,纏繞著太多無謂的思考,最後把自己纏死在這些思考裡。

 

4.

回到宿舍,我看見我的室友們還在重複著他們的日常:小王在煩惱要不要考研,老李為找工作焦慮,張明在背托福單詞。他們的眼神都是空洞的,像是被摘走了靈魂的玩偶。我突然意識到,也許他們也在經歷著和我一樣的事:靈魂正在一點點地消逝,而他們甚至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深夜,當所有人都睡了,我漂浮在宿舍的天花板上,聽著室友們的夢囈。小王在夢中喊著「我不想考研」,老李在夢裡反覆說著「對不起」,而張明似乎在夢中哭泣。我想,在夢裡,他們的靈魂是否也在尋找出口?

我飄到圖書館,看見幾個通宵的學生趴在桌上。他們面前堆滿了書本,卻像是被書本壓垮了。月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來,照在他們身上,我驚訝地發現他們的身體也在變得透明。原來,我們都在經歷同樣的消逝。

哥哥用我的身體和小麗做愛的時候,我看見她的靈魂在發光。那種光芒是如此真實,幾乎灼傷了我虛無的存在。她的呻吟不再是做作的,而是發自內心的快樂。我想起以前和她做愛時,總是刻意模仿電影裡的台詞,說一些所謂深情的話。但那些話語就像我的靈魂一樣虛假。

後來的一個早晨,我在工地的廁所裡看見了自己——不,是哥哥的倒影。那張粗糙的臉上有著一種我從未有過的踏實。突然間,我明白了:也許我們都搞錯了。我們以為讀了很多書,懂得了很多道理,就能找到生命的意義。但其實,意義就藏在那些最簡單的時刻裡:工地上的汗水、飯桌上的紅燒肉、做愛時的喘息。

小麗似乎也變了。她不再整天抱著那些所謂的經典著作,而是開始學習做菜。有一次,她用我租的房間做了一頓飯,然後和哥哥(在我的身體裡)一起吃。我飄在他們頭頂,看著她笨拙地用筷子夾菜,看著她臉上的油光,突然覺得她比以前美麗多了。

那天晚上的發現來得很突然。我跟著他們去了一家路邊的大排檔,小麗點了一堆葷腥下酒菜,豪邁地喝著啤酒。這不像她的作風——以前的她總是強調要吃得「清淡文藝」。她大笑時的樣子讓我想起在工地後面那條小巷裡的按摩店。那裡有個叫小紅的女孩,笑起來就是這樣毫無保留。

當小麗拿起一隻蝦,用手剝殼的時候,我幾乎要喊出來。那個動作——那種把蝦殼一節一節掰開的熟練方式,和小紅一模一樣。原來不只是我,小麗的靈魂也早已遠走,而住進她身體的,是那個總在暗處微笑的按摩女。

我想起幾個月前在工地後巷遇見小紅的情景。她坐在店門口的塑膠椅上,給自己點了根菸,眼神望向遠方。那時她正在讀一本書——加繆的《西西弗神話》。這場景多麼詭異:一個按摩女,在煙霧裊裊中讀著存在主義。現在我明白了,那時的小紅,大概也早已不是原來的小紅。

「你知道嗎,」小麗——不,是小紅用小麗的嘴說,「有時候我覺得這樣才對。」

「什麼才對?」哥哥用我的聲音問。

「就是……」她把蝦肉塞進嘴裡,「活得真實一點。那些故作高深的東西,不過是困住我們的牢籠。」

在小麗身體裡的小紅點了第三瓶啤酒,她的臉頰紅潤,眼神卻異常清醒。我看見她的目光掃過我這團漂浮的霧氣,似乎看穿了什麼。「張偉,」她輕聲說,「你是不是也在這裡?」

她還知道我的名字。但當然,她用著小麗的記憶。而真正的小麗,我想起前幾天在按摩店門口見到的情景:她坐在那裡,穿著艷俗的短裙,卻在和客人討論尼采。那個畫面莫名讓我感到一絲釋然。

我們都在尋找出路。那些無處安放的靈魂,像秋天的落葉一般四處飄散,最後找到了一具最不可能的軀體安身。或許這才是我們真正想要的:擺脫原本生活給我們的束縛,活成另一個人。

 

5.

一個下午,我跟著哥哥(在我的身體裡)去了按摩店。他不是去找小麗,而是要找另一個女孩——一個看起來二十出頭,戴著眼鏡的女孩。她安靜地坐在角落,手上捧著一本村上春樹。

「學姐,」她怯生生地叫著小麗。原來她也是大學生,只是靈魂現在寄居在這具按摩女的身體裡。我開始懷疑,這座城市裡還有多少這樣的靈魂漂泊者?那些在咖啡館、在圖書館、在工地、在按摩店的人們,他們還是原來的自己嗎?

在工地的午休時間,我注意到越來越多奇怪的現象。那個看起來五大三粗的電焊工,居然在偷偷看普魯斯特;一個滿臉橫肉的搬運工,會用標準的英文跟人討論莎士比亞。這座城市彷彿成了一個巨大的靈魂交換站,每個人都在別人的軀殼裡尋找新生。

「這很正常,」小紅用小麗的聲音對我說。那天晚上,我們三個靈魂聚在她租的房間裡。哥哥用我的身體摟著她,而我像一縷青煙般盤旋在天花板下。「你知道嗎,整個校園都是這樣。那些看似努力讀書的高材生,其實早就魂飛魄散。現在在圖書館唸書的,說不定是哪個工地上的民工,或者城中村裡的保安。」

她說得對。那些困在高等學府圍牆內的靈魂,都在尋找逃離的出口。他們把自己的靈魂寄托在最不可能的軀體裡,試圖擺脫原本生活的窒息感。而那些被社會底層束縛的靈魂,則渴望著嘗試另一種生活,哪怕只是短暫的棲居。

我突然想到了妍妍——那個在按摩店裡讀村上春樹的女孩。她原本是第一志願中文系的高材生,卻選擇把靈魂寄居在一個按摩女的身體裡。「那裡反而讓我感到自由,」她說,「不用再偽裝,不用再焦慮,就這樣簡單地活著。」

夜裡我飄進按摩店,看見真正的小麗正在給一個滿身酒氣的中年男人按摩。她的手法生疏,但眼神卻異常專注。那個男人醉醺醺地跟她討論柏拉圖,而她耐心地聆聽,偶爾提出一些見解。這種荒謬的場景在這裡似乎再正常不過。

「你知道嗎,」男人突然說,「我其實是個高中老師。」他的眼神有些迷離,「每天在講台上談論理想主義,晚上就來這種地方。多諷刺啊。」

小麗用按摩女的聲音回答:「可能比起談論理想,我們更需要的是真實地活著。」

我看見男人的身體突然變得有些透明,而在他身後,站著一個穿著工裝的年輕工人。又一個靈魂出逃的時刻。

這座城市的夜晚充滿了遊蕩的靈魂。KTV裡,衣著光鮮的白領們用著低俗的段子和粗鄙的笑話釋放壓力;而那些城中村的小店裡,粗手粗腳的工人卻在高談闊論尼采和海德格爾。

我們都在尋找一種平衡,一種在不屬於自己的身體裡找到的平衡。

 

6.

在一個特別潮濕的夜晚,我看見了真正的自己——不是那團飄忽的霧氣,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靈魂。他正坐在工地外的小排檔,點著一盤花生米,要了瓶便宜的白酒。我不知道他現在棲身在誰的軀體裡,但那種熟悉的坐姿,那種微微含著諷刺的微笑,無疑是我自己。

小紅(在小麗身體裡)和哥哥(在我身體裡)也在那裡。我們四個——或者說三具軀體,四個靈魂,圍坐在生鏽的鐵桌旁。塑膠凳子嘎吱作響,空氣裡瀰漫著地溝油的味道。

「你們說,」我的靈魂開口了,聲音居然是屬於一個外賣小哥的,「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

沒人回答。遠處,城市的霓虹依舊閃爍,那些高樓大廈像巨大的墳墓,埋葬著無數迷失的靈魂。工地上的電焊火花濺落,照亮了一張張疲憊的臉。那些臉上有著相似的表情:既解脫又迷惘。

「也許永遠都會這樣下去,」小紅說,「直到我們都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或者直到我們的靈魂完全消散,」我說。

「那樣也不錯,」哥哥用我的聲音說,「至少比活在謊言裡要好。」

後來的日子,我看著越來越多的靈魂在城市中漂泊。那些西裝革履的精英們在小巷子裡賣盜版光碟;那些衣著暴露的陪酒女在咖啡館裡研讀哲學;那些滿身污跡的建築工人在討論後現代主義。我們都在演繹著別人的人生,彷彿只有這樣,才能逃離原本生活的荒謬。

最終的一個早晨,我感覺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淡,像是要和這座城市的霧氣融為一體。我看見小麗的身體裡住著一個快餐店的女服務員,我哥哥的軀體裡是個落榜的高考生,而我的身體,不知何時已經被一個流浪漢的靈魂佔據。

我們都在消失,又以另一種方式重生。

這座城市已經分不清誰是誰,每個人都戴著面具,演繹著他人的人生。而真正的我們,或許早已消散在這霧霾瀰漫的天空中,成為都市傳說中的一個註腳。

或許這就是我們的宿命:永遠在尋找,永遠在失去,永遠在別人的生活中窺探自己想要的人生。我們都是時代的棲居者,在這個虛假的繁華背後,尋找著真實存在的可能。


 


作者:高浩容。哲學博士,道禾實驗教育基金會兒童青少年哲學發展中心主任研究員、台灣哲學諮商學會(TPCA)監事。著有《小腦袋裝的大哲學》、《心靈馴獸師》等書。課程、講座或其他合作邀約,請來信studiomowen@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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