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妳為什麼總是偏心妹妹?」我把筷子重重摔在桌上,餐桌上的碗盤震出清脆的抗議聲。妹妹小玲垂著頭,像是要把自己藏進碗裡。
又來了。這樣的場景總在媽媽提起妹妹近來工作表現出色時上演。我知道自己很不應該,三十歲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鬧脾氣。可是那股酸澀的情緒就是會不受控制地湧上來,像是黑暗中伸出的手,緊緊扼住我的喉嚨。
「姊,對不起...」小玲小聲地說。
「對不起有用嗎?」我冷笑,「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妳犯錯,道歉,然後大家都原諒妳,只因為妳是小妹。為甚麼妳總是有特別待遇?」
媽媽嘆了口氣:「雅婷,妳妹妹真的很努力在改變了...」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看著妹妹泛紅的眼眶,我知道自己又一次把刀子插進最親近的人心裡。可是驕傲和憤怒築起的高牆讓我說不出半句軟話。我起身離開餐桌,把自己鎖在童年時和妹妹共享的房間裡。
那晚,我翻出了塞在櫃子深處的相簿。一張張泛黃的照片裡,小玲總是緊緊跟在我身後。我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為了準備醫學系面試,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練習了整整一個月。每天晚上,門縫都會悄悄塞進一張字條—是小玲用歪歪扭扭的字寫的加油打氣的話。那時我太專注於目標,從沒好好謝過她。
最深刻的是去年母親節那天。我值大夜班抽不開身,是小玲替我買了康乃馨,親手綁上緞帶。但當媽媽在晚餐時誇她貼心,我卻陰陽怪氣地說:「是啊,反正妳工作彈性,時間多的是。」
我忽然意識到,我想要的從來就不是比較,不是誰比較優秀、誰比較受寵。我只是...太害怕失去愛。那些忿忿不平的話語,不過是內心缺乏安全感的哭喊。我把自己的價值綁在成就上,卻忘了親情不是競技場。
幾天後的清晨,我趁著天還沒亮起床值班。廚房裡飄來咖啡香,小玲正在煮她的招牌美式。看見我,她有些慌亂地想離開。
「等等。」我輕聲說。
她停下腳步,背影有些僵硬。
「我在想...」我深吸一口氣,「記得去年母親節嗎?謝謝妳幫我準備康乃馨。我那時候說的話...很過分。」
她轉過身,眼裡有著驚訝,還有一絲期待:「沒關係的,我知道姊姊工作壓力大。」
「不,這不是藉口。」我搖搖頭,「其實...我一直在嫉妒妳。妳工作生活平衡得那麼好,還能每天陪媽媽吃晚餐。而我...」
「姊,」她打斷我,聲音有些哽咽,「妳知道我為什麼選擇當銀行行員嗎?因為小時候看妳讀書讀得那麼辛苦,我就想著,至少要有一個人能常常陪在媽媽身邊。」
我愣住了。原來我一直以為的「輕鬆選擇」,是她為了家人做出的犧牲。
「對不起,」這次換我說出這句話,「我一直在跟妳比較,好像這樣就能證明自己的價值。但是...我想通了,我覺得我的方式太孩子氣了。」
小玲眼眶紅了:「姊,我從來沒想過要跟妳比。在我心裡,妳永遠是最棒的那個。」
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就像小時候常做的那樣:「妳選擇順著自己的節奏走,其實比我勇敢多了。」
「真的?」她破涕為笑,「不覺得我很普通嗎?」
「才不普通,」我認真地說,「妳懂得用自己的方式去愛,這比什麼成就都珍貴。」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咖啡機發出最後一聲輕響。我接過妹妹遞來的咖啡,啜了一口。是我喜歡的苦度。原來她一直記得。
「要不要下班後一起去買母親節禮物?」我問,「今年換我來選。」
她笑著說好。
誰說寬恕一定要等到對方認錯?有時候,原諒是一個人獨自走過的漫長隧道,穿越執著與驕傲,最後在愛裡找到出口。而真正的和解,或許就是在晨光中分享一杯咖啡的溫度,一起等待下一個花開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