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早晨,瑪格麗特像一陣綠色的旋風般衝進了我的辦公室。她一身綠色,這一幕讓我瞬間愣住。她平日裡那混搭風格的衣著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設計明顯受夏洛特風格影響的緊身洋裝。連她的頭髮也染成了夏洛特的顏色。整體效果與其說是時尚,不如說更像是擬人化的青椒,但我明智地將這個觀察留在心裡,沒有說出口。
「教授!我們必須打電話給夏洛特,感謝她的幫助!」瑪格麗特興奮地說,眼神中閃爍著近乎狂熱的光芒。
我對她投去懷疑的眼神。「糾正我一下,如果我沒記錯,你之前還說她是『父權企業的象徵』吧?怎麼突然這麼崇拜她了?」
瑪格麗特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語氣中充滿了誠懇和激情。「這純屬個人層面上的事,穆內塔尼教授。人際連結超越了階級、種族或企業層級。我們必須看到個人,而不是他們所處的社會角色。這是建立橋樑,跨越鴻溝,促進理解的過程。事實上,這些個人的連結往往是系統性變革的種子。承認夏洛特的善意,我們並不是在認同她所代表的系統,而是承認她在這個系統中的人性。這是一種承認人類經歷複雜性的細膩行動……」
當瑪格麗特開始展開長篇大論,討論交叉性理論以及如何通過人際關係來解構壓迫性結構時,我感到自己的決心在逐漸崩塌。我舉起手投降,打斷她說:「好吧,好吧,我懂了。但我們不應該也感謝一下巴巴通德女士嗎?而且,寫封電子郵件不是更合適嗎?」
瑪格麗特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電子郵件太過冷淡了。再說,你不想再聽到她的聲音嗎?」
她說得這麼準確,讓我有些措手不及,內心隱藏的渴望被一語道破。我嘆了口氣,翻找文件,找出了EW集團人力資源部的聯絡方式,撥通了公司的座機,並按下免提鍵。
鈴聲持續響了好久,終於,一個圓滑的聲音接了電話。「EW人力資源部,我是雷蒙。今天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的嗎?」
我清了清嗓子。「早安,我是……大學的穆內塔尼教授。我們想對巴巴通德女士和卡拉維女士上週五的招聘工作表達感謝。」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雷蒙帶著困惑的語氣回應:「我很樂意將您的訊息轉達給薇薇安,但……卡拉維?我們部門並沒有這個人。」
瑪格麗特眼睛驚恐地瞪大了。她一把搶過電話說:「可她確實來了!高挑、苗條,棕色波浪捲髮,暖棕色的眼睛。她右上唇旁有顆小小的美人痣,笑起來整個房間都亮了起來!」
雷蒙輕輕哼了一聲,若有所思地說:「聽起來有點像我們廣告部的夏洛特.溫莎,但我確定她這週一直在辦公室,忙著我們新產品的文案寫作,並沒有去招聘。」
突然,我們聽到了背景中薇薇安的聲音。「雷蒙,是誰打來的?」
雷蒙的聲音變得有些模糊,應該是轉過身去對著別處說:「有位教授說他們要感謝你和一位叫夏洛特.卡拉維的人,說上週五你們一起參加了大學的招聘活動。」
薇薇安的聲音聽起來充滿驚訝。「夏洛特.卡拉維?我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人。我是那次招聘活動唯一的EW代表。」
電話掛斷後,瑪格麗特和我陷入了震驚的沉默。我們轉向電腦,迅速在Google搜尋「夏洛特.卡拉維」,結果一無所獲。然後當我們輸入「夏洛特.溫莎」時,出現的圖片無疑就是我們見到的那位夏洛特,但這怎麼可能呢?
瑪格麗特焦急地拿出手機,翻看著她的相簿。「我肯定和她自拍過!我明明記得!」但無論她怎麼找,根本找不到和夏洛特的任何一張照片。
這時,一名學生從我辦公室門口經過。瑪格麗特立刻跳起來,把他拽了進來。「安迪!你週五和EW的招聘代表自拍過,對吧?」
安迪點頭,神情困惑。「對,怎麼了?」
「給我們看看照片,」瑪格麗特急切地說。
安迪皺著眉,翻找著手機上的相簿。終於,他把螢幕舉到我們面前。「就是這張,但……有點奇怪。我記得當時有更多人。」
我們湊過去看。照片裡的安迪站在EW的攤位旁,對著鏡頭笑得燦爛。但他身後的攤位空無一人,既沒有招聘代表,也沒有其他學生。
瑪格麗特和我對視一眼,背脊一陣發涼。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難道是集體幻覺嗎?還是有更奇怪的事情正在發生?
安迪離開後,滿臉疑惑。我癱倒在椅子上,腦海中閃過夏洛特燦爛笑容和那些神秘的話語,感覺依然真實無比。但面對這些缺乏證據的現實,我不禁懷疑:我們是不是都陷入了某種集體幻覺?還是這裡有更深的謎團,超越了那些消失的照片和記錯的名字?
瑪格麗特的聲音,出奇地小,打破了沉默。「喬治……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呆呆地盯著安迪照片裡那空蕩蕩的攤位,幾乎沒注意到瑪格麗特居然喊了我的名字,而不是以往的「教授」。亞力士曾經的警告突然在我腦海中迴盪——他是不是知道些什麼?但我不願向他求助。相反,我的腦海開始飛快地構想出一連串愈發荒謬的解釋:
1. 也許夏洛特是一個高度先進的全息影像,這是EW集團最新的招聘策略?但不對,我們握過她的手,感受到她的存在。全息影像還做不到這種真實感……至少還沒做到。
2. 這會不會是一個大學精心設計的惡作劇,測試我們的觀察能力?但這似乎過於複雜,甚至有可能對學生和教授造成不良影響,不能只是個玩笑。
3. 或者我們不小心進入了一個平行宇宙,夏洛特根本不存在?但這不是科幻小說,我們的世界不應該有這麼不可思議的現象。
我搖了搖頭,迅速否定了這些想法。這些解釋都不合理,然而我們面臨的現實似乎同樣難以置信。
突然,瑪格麗特的聲音提高到了尖叫,將我從沉思中驚醒。「我不能接受這個!我們一定要找出真相!」她的眼中燃燒著不容置疑的決心,剛染的頭髮隨之顫動,像是被這股強烈的情緒所驅使。
「喬治!」她大聲說,我被她再次叫我的名字震了一下。「我現在得去上德國浪漫主義文學課了——今天我們要討論諾瓦利斯的《夜頌》及其對浪漫主義運動的影響。但今晚七點,我們在『雪橇犬』見面。我們一定要查清楚這件事!」
她轉身要離開,突然我意識到一個問題。「等等!」我喊道。「妳還不到21歲吧?妳不能──」
但瑪格麗特已經走了,門在她身後果斷地關上,發出一聲響亮的「咔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