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歲的許娜雅

    當許娜雅以為路只到眼前時，她站上了頂樓，並且躺在圍牆上，望著繁星熤熤的天空，認真思考著自己這二十歲的人生到底做了些什麼?

    零歲的娜雅跟多數孩子一樣，是在希冀的中誕生的女孩。懷胎十月，每日每夜的期望她是個健康的女孩子。喔?不，是誰跟她說家中的女孩子已經夠多了，希望是個男寶寶?是誰跟她一次又一次的說，我為了妳，努力把妳誕生到這世界上。娜雅不知道，沒有人問過她願不願意誕生在這個世上，或許在度過奈何橋時，她已經向孟婆索要了一碗湯，也可能是兩碗。

    一歲的許娜雅，跟許多孩童相同，已經會爬會坐，會發音出簡單的聲音。此時，她的父母不得不注意她，擔心她待會就將櫃子弄得東倒西歪並且砸到自己。在她滿周歲的抓週典禮上，她抓了枝筆、聽診器以及計算機，聽起來很不錯吧!或許這孩子的將來會如同她手中所掌握的一般，做一個有用的讀書人。喔?不，是誰口口聲聲說要她好好讀書，是誰為了成績而對她大打出手，又是誰一直把希望寄託在她身上。娜雅不知道，她注定只有讀書這一條路可走嗎?

    兩歲的許娜雅，生了一場大病，得了許多人都得過的COVID-19。那時她發燒燒但三十九度多，不斷的咳嗽傷害她可愛的發音，她不在咿咿呀呀的表達她的需要，或是嚎啕大哭的訴說，她已經可以進行簡單的對話，令頭痛的父母安心了。喔?不，是誰說她發音不標準所以需要帶去矯正，是誰說不斷撒錢在她的身上，又是誰反駁許多的親戚，只為可以讓她像個正常人一般?娜雅不知道，她只是個受人擺布的木偶，或是是個可以任人拿捏的泥娃娃。

    三歲的許娜雅，已經是個會跑會跳的孩子，她總喜歡跟姊姊玩躲貓貓，將自己整個人藏進衣櫥裡，或是沿著儲物櫃的抽拉式櫃子向上爬到有鐵窗保護的窗外。她是個開心的孩子，她通常只會躲在這兩個地方，有時候也會爬到神明桌下躲著，大她四歲的姊姊都知道，只是沒有戳破這孩子的興致。喔!不，是誰在看八點檔時跟她說聽不懂台語就算了，是誰跟她說台語不能拿到優等事件可恥的事，是誰步步逼緊要她有個好成績?娜雅不知道，她不理解本土語言真的很重要嗎，那為什麼在她有疑問時不教她呢?

    四歲的許娜雅，她開始上幼稚園中班了，父母終於不用擔心誰來照顧她了。但娜雅是個調皮的孩子，她不喜歡離開媽媽，她也不喜歡幼稚園，她更不喜歡每天都要早起。幼稚園換了又換，換了再換。終於到五歲時，抽重了一間公立幼稚園，她不再哭泣的去上學。喔!不，娜雅還是每天都遲到，她還是不想去上課，但不知道是誰用物理性方式拖拉著她去上學，娜雅不記得了，她不記得的東西可多著呢!

    五歲的許娜雅在放學時開始去安親班，她喜歡跟安親班裡的同齡人一起玩，但她不喜歡寫學校作業，因為要開始學習加減法，超過她十隻手指的數學題她，總是算錯，這時候就會有人批評她，做錯了，要重新來過。喔!不，有時大人過激的反應會導致娜雅落淚，她不懂為什麼大人總是那麼苛刻，不懂只是一道數學題而以為什麼這麼生氣，也不懂自己為什麼會學也學不會。

    六歲的許娜雅，上了小一的她，家裡出現了電腦，但父母不准娜雅去玩，所以她最喜歡看著姊姊玩各種競技遊戲如:跑跑卡丁車、爆爆王，或是模擬生活的摩爾莊園。娜雅總是窩在姊姊旁邊看著，一直到她七歲父母才同意她玩一些不傷眼睛的遊戲。喔!不，娜雅早就遺忘她養的小番薯，早就對小花仙等模擬遊戲感到無趣，也早就忘記她曾經多喜歡玩Facebook上的各種遊戲。她已經不玩電腦了，現在只會一股腦熱的看著手機，目不轉睛地刷著短視頻，那些電腦裡培養可愛的小夥伴，她都忘記了，甚至遺忘以前多麼羨慕別人有超級拉姆，可以克金取得自己想要的角色。

    七歲的許娜雅，上了二年級。她很幸運學校翻修好了，她可以在新大樓裡奔跑，每節下課都依靠那僅有的十分鐘去遊樂場嬉戲，排隊玩盪鞦韆，以及她永遠都記得的大象溜滑梯，大家會躲在溜滑梯的底下玩鬼抓人，開心的不得了。喔!不，總有可憐的孩子從盪鞦韆上跳下來時摔斷了手，總有人在大象溜花梯四周奔跑時額頭撞到了大象的肚子因此流血，也總有人喜歡戲弄娜雅，讓她怎麼樣都抓不著。整節下課就這樣過去了，還有下一堂課呢!

    八歲的許娜雅，上了三年級。認識的朋友和同學不是在同班就是在隔壁班，也有可能在隔壁的隔壁班。娜雅被排擠了，因為她會咬指甲，其他小孩不喜歡沒衛生的娜雅，娜雅努力的更改，但大家仍只會記得那個愛咬指甲的娜雅。喔!不，娜雅並沒有改掉那個習慣，至始至終她都在焦慮緊張時咬著指甲，直到長大，有零用錢可以買指甲油，甚至去美甲店做個漂亮的美甲，她才漸漸改掉這個壞習慣，但沒塗任何東西在甲面時，娜雅仍舊無法停下咬指甲。有人說這是因為口腔期的不滿足，也有人不斷斥責她咬指甲，但娜雅只是想緩解焦慮而已。

    九歲的許娜雅，上了四年級。她已經不會在上學的時間遲到，但校園也是她痛苦的開始，她被霸凌了。第一次被關在一間沒有人的教職員室，她的力氣贏不了門外抓著手把的男孩，直到男孩突然放手讓娜雅撞到額頭，才結束了這場鬧劇。喔!不，是誰叫她忍耐只要忍耐一下就會過了，是誰拯救她被排擠的這段時間?原來是自然課的老師啊!娜雅終於記得了，她每天都跑去自然教室與毛毛蟲、雞母蟲和竹節蟲玩耍。娜雅雖然沒有親眼看到毛毛蟲破繭而出的那刻，但她永遠記得將牠放進蝴蝶園時，蝴蝶停留在娜雅的胸口，似是跟她道聲再見就飛走了。那是娜雅一輩子都不會遺忘的回憶。

    十歲的許娜雅，上了五年級。班級同學再次輪替，很幸運，這次娜雅沒有再被霸凌，也沒有人在提醒她是會咬指甲的娜雅。但她加入了女生時常有的小圈圈，所有加入圈圈的人都要聽帶頭者說的話。娜雅的確也這麼做了。喔!不，娜雅是第一個站出來說不公平的人，她不喜歡所有人都聽一個人不合理的要求。這導致她再次被孤立無援，她又往自然教室跑了。

    十一歲的許娜雅，上了六年級。一如既往，她仍是被排擠的，她選擇加入另一個圈子，至少她能在裡面與不熟悉的朋友聊天，彬彬有禮的互相往來，說熟悉也不太熟悉，說認識也不太認識。喔!不，娜雅曾經也有去熟識的人的家中，但因為不明的原因母親非常生氣，甚至在電話裡對娜雅破口大罵。娜雅不懂母親再生什麼氣，也不懂自己到底有沒有朋友，因為新認識的朋友原來只是想去追求娜雅補習班的男孩，娜雅不知道，她不是被利用了?

    十二歲的許娜雅，上了國中一年級。重新認識朋友是娜雅最開心的事情，她再也不是一個人，而是加入了一個四個人的小團體。原先女孩們玩鬧得很開心，直到她們要約娜雅出門而母親以她們會教壞妳而拒絕了這項請求，她讓雅娜只能跟補習班的同學玩，娜雅照做了。喔!不，娜雅原本應該要有朋友才對，那是屬於她的世界，他們五個人應該要很開心地玩在一起，為什麼吵架了，為什麼娜雅不反駁，又為什麼最後剩下娜雅一人呢?

    十三歲的許娜雅，上了國中二年級。她依舊獨來獨往，依舊被可惡的未成年男孩戲弄，依舊改不了咬指甲的壞習慣。娜雅看著桌上的死蜜蜂驚聲尖叫，看著牆面上爬滿的螞蟻頭痛不已，看著她曾經多麼熱愛的蝴蝶殞落而落淚。喔!不，娜雅努力地想融入這個世界，但是世界似乎不容她。娜雅開始自殘，劃開自己的傷口，涓涓流水，染紅了泥土。是誰呼喚著娜雅的名字?是誰喊著她怎麼不去死?又是誰將美工刀遞給聲音來源?呵~他不敢，娜雅發瘋似的嘲笑著。

    十四歲的許娜雅，上了國中三年級。即將迎來人生第一次升學考試娜雅疲憊的準備著，看著一張又一張的考卷，看著一本又一本的講義，看著一疊又一疊的教科書。喔!不，是誰告訴娜雅只能上高中，是誰告訴娜雅只能上公立高中，是誰告訴娜雅台北的公立高中更好，娜雅不知道，但娜雅做到了。

    十五歲的許娜雅，上了高中一年級。娜雅迎來了新的朋友圈，她不再是被拋棄得娜雅，也不再是被排擠的娜雅，更不會是辜伶伶一人的娜雅，她輾轉著教室與社團，她再也不是被拋棄的那一個，她學會如何融入群體了，娜雅很是高興。喔!不，娜雅學會如何暗戀高三的男孩，相較幼稚的男孩而言，她更喜歡高年級甚至出社會的男人，可惜，童話永遠是童話，娜雅始終捧著藍玫瑰，永不逾越的愛情啊!

    十六歲的許娜雅，上了高中二年級。娜雅再度換了班級換了新同學，她再度遇見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她再度沉迷於升學的火海之中。娜雅原本以為自己會朝著醫學相關科系前進。喔，不!娜雅不知道被誰擄去愛上了地球科學，她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觀察每個月的氣候，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填志願時居然與曾經所想的大相逕庭。

    十七歲的許娜雅，上了高中三年級。娜雅忙於各種升學制度，繁星規劃、個人申請、分科測驗。娜雅很幸運的依靠繁星上了理想的大學，她不用再輾轉於備省資料，也不用對七月的考試焦頭爛額。她和她的朋友一起走在走廊上嬉戲，看著那朵在考試期間沒有凋謝的黃色玫瑰花，看著整個廣大的校園。喔!不，娜雅懷念這裡的時光，可惜她們都不再是個孩子。

    十八歲的許娜雅，上了大學一年級。娜雅忙碌於課業、忙碌於社交，也忙碌於社團活動，一如高中，她再度交到情投意合的朋友，她再度努力的讀書，與期許的一樣拿到了書卷獎，她跟以往一樣再度來到了新環境。喔，不!娜雅發現大家都是分分合合的，為了相同的目標聚在一起，當達到目標時，大家又再度散開。娜雅永遠是長輩面前的乖小孩，一切如家人的計畫按部就班地走著。娜雅終於做出了第一次的叛逆，選擇了遠離家庭的學校。

    十九歲的許娜雅，上了大學二年級。娜雅忙碌於校外活動，她開始學習如何寫程式，如何運用在現有的知識庫裡，如何規畫研究所的路途。喔，不!娜雅大學四年的暑假都奉獻給自己熱愛的研究室了，她找到自己心之所向，她不在是那個懵懂無知的娜雅了。

    二十歲的許娜雅，上了大學三年級。跟大二沒什麼不同，娜雅持續追逐著他所熱愛的事物。!不，是誰坐在座位上哭泣，是誰炎炎夏日裡走了一個多小時的路到了身心科診所，是誰花費了一年的時間承認自己有以憂鬱症，娜雅不知道。

    許娜雅靜靜地坐在圍牆上，望著繁星熤熤的天空，認真思考著自己未來二十年的人生還存有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