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台灣的文學是場潮濕的雨。我想說,我們本身是那場潮雨。
這幾集的分享,不去對台灣文學做評判。
是聽到「台灣文學像潮濕的雨時」的猝不及防。
因此我爬梳生長的記憶,想像這句話的始末,那是在地人刻在骨頭裡才知曉的
有天我在平台上貼了一段短文,
「最近結交了新朋友,成年人心動大概是這樣的樣貌:
成年人的心動有可能是友情或愛情,是理解之間的界限和幽微。
心動組成是-- 有攻有防但安然落幕,看破言外之意」
我得到了一位平台網友回覆說:
「成年交際心動指南」,倒覺得像泡工夫茶— 蓋碗太燙就換聞香杯,茶海太滿用茶巾拭。最要緊是留著茶盤上的水痕,那才是無數次傾注的經緯。
我笑了,我心想:
還真是!這和性別無關了,也就是台灣男女都具備細膩的,對比喻和抒情的信手捻來。
台灣是濕的,四面靠海,台灣還產茶,我們的茶和濕氣刻在骨子裡。
這有可能是幸存者偏差嗎?可能,但更重要的,地理人文的影響不可抹滅。
文友會用茶比喻,也是因為台灣盛產這些事物,是我們的生活,是天候的賜予。
也和在學課堂的文選相關,和國高中教育推崇的作者有關。
文學上,被形容成潮濕的雨,是無奈和抒情,不可避免和早一代的無奈綑綁。
像白先勇先生的 《臺北人》。每一篇都是繁華落盡,我推薦讀讀看一篇 《思舊賦》,
是日暮悽愴,那個厚重感讓我想到高中讀張愛玲的感受,像陰雨襲來。
我相信80後90的學子,都很熟悉抒情的課程選讀。
我猛然驚覺 不管是嚴肅的,還是輕盈的意境,台灣人與生俱來很擅長抒情的比喻,
像我們現下2月的天,連綿不絕潮氣,揮散不去。
小時候著名的幾首教材,像 鄭愁予的《錯誤》,「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或是意趣橫生的楊喚《夏夜》,「來了來了從山坡上輕輕地爬下來了」
印在記憶裡的這些典型的文選,刻在九零年代生人的心中,他們都是抒情的。
抒情的在怨,在無奈,一輩子沒有對錯誤和錯過釋然。
台灣的濕氣,會滲進骨頭縫裡,雖然是主觀體驗,但好像已經成了客觀表述。
尤其居處北部的我們,陰雨拖沓,成了我們一部分,像在濕氣,像老一輩疼痛
的骨頭,我們心底記得,但是已經不會叫囂了。
我私下很喜歡的一位作家,李維菁女士是個訪談中具現溫柔的女性。
她擅長都會女性,輕鬆的情節,語言文字不會堆砌,很乾淨的,
但細品都是都會女孩求而不得的渴望和意圖。
基調是哽咽抒情的,語氣和文句卻是冷靜敘事。
一樣的,像擺脫不了的雨季像你漫天而來。
「昨是今非,昨非今是,在所有的事情都是違反道德義氣的,只有在愛情裡頭是通行的。我忍著還想哭的沮喪這麼說。」
—《我是許涼涼》
「記得把你的哀鳳關掉,不要在我面前簡訊,也不要在我從化妝室走出來前檢查臉書打卡。你只能,專注地,看著我跟我說話想著我。」
—《老派約會之必要》
職場上我的經歷也是,
我們是潮濕的雨,說話比較纏綿,訴求包裹在委婉的言外之意。
我是個大直白的人和前一篇的港人相似,但職場比較不盛行這套。
台灣抒情,更講究人情。人情的照面,靠著上任一通通打去的電話,「拜碼頭」,層層遞進,訴求也得以緩緩遞去。
比如:需要合作夥伴搭橋牽線,讓對方跟廠商協商進而給我們更好的服務,
我絕不會開門見山。
和我老闆習慣先和廠商聊生活鋪陳開場,在外圍打轉,最後才抵核心。
也許產業之間有所不同,但這是我的真實經歷。
我們的島嶼,盛產有情人嗎?也許吧。
濕濕的茶水和海風,無所不在,所以我們學會了用茶水和海風比擬我們成長的經歷。
我無可避免想到的是老家的木質地板,因為濕氣太重不堪負荷,開始落漆(閩南話)
起皮,還有老屋的壁癌。
如果要書寫,每個人的雛鳥記憶都是生長的房間。 我們擅長書寫陰雨籠罩下的抒情,基於那些陰雨殘害的老家牆面,搶劫入室的颱風天灌滿家戶,陰雨盤旋上空的恐懼。這些,是我們一生從此掛鉤的我們事務。
四五月的梅雨季,十一二月的寒流,一二月的潮雨,
恨之入骨但習以為常的日子。是無法割捨的一部分。
也許我們真就是場潮濕的雨,和台灣的文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