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魚眼》封面
「你追求動機……是為了衡量他人的痛苦夠不夠格。」
【小說簡介】
落魄作家葉聲秋,一日收到寫著「鬼女」故事的匿名信,應邀以此寫成小說。「鬼女」生著一雙死刑犯的眼睛,能看見生命的雜訊,決意以悲憫渡命──將之親手送上西天。
葉聲秋循線追查出多年前,一起駭人聽聞的連續毒殺案,並來到東海岸,遇見危險而美麗、性別迷離的少年花百岳。
透過百岳,他見識到龐大錯綜的花家冷宅,階級冷酷的貴族學生們,以及一樁眾人聽聞、卻無人追問的校園毒殺未遂!當葉聲秋步步逼近魚眼般的真相,在這扭曲的世界裡,彷彿有一場洪水將至,大難當臨,惟奉天行道者得生──
「鬼女」,似乎就在這裡!
──改寫自凌宇文化出版社簡介。
【書評心得】
1.
雞皮疙瘩。
這確實是一本推理小說,但我不是因精妙算計的推論回溯而大受震懾;也確實寫了一地鮮血的恐怖人性,但我也非因獵奇駭人的兇案場景而入骨冰寒。
我感到一種被徹底看透的恐懼。
每一字、一句、一篇、一書,好像心底最濃黑黏稠的地方被扒開來。
事實上,故事中幾乎所有的事情都已塵埃落定,即便將事情追查清楚,不能改變什麼。死刑犯郭蓮子毒害一村少年少女,早在多年前行刑化灰;被摯友下毒的徐凡真也順利重生,如願考上國外大學準備再啟人生。
可是,無法改變不代表不能去了解。
葉聲秋是被投入凝滯深池的一枚石子,激盪起一圈圈失衡。在這之中,最混沌也最核心的未解之謎,是郭蓮子的原型、屏東枋寮「陳高連葉毒殺兒童案」中被寫定的犯因──
人們相信,女人會因為有一個無法生育的子宮,嫉妒他人子孫美滿,而痛下狠手。
2.
《魚眼》中的推理大多來自「辯論」,辯論的題目是:母親是什麼。
雌雄莫辨的花百岳,是這一切議論的源頭,而我看見很多書友覺得他像在時時詭辯──抱歉,但這一次我完全站在他那邊。
「我認為母親的義務是把孩子平安生下來,然後儘量不要讓他死。」
「這是對野獸的標準。如果你對母親的要求這麼低,那為什麼要對你父親生氣?按你這麼說,他不也好好盡到義務了?」
「是嗎?那父親的義務又是什麼?」
「父親和母親的義務哪裡不同?」
「當然啊,父親又做不到『把孩子平安生下來』。你不可以這樣偷懶,複製貼上。」
「父親……至少要養活他的妻子和孩子。愛他、教育他、保護他、成為他獨立的典範、在他還弱小的時候,保護他的安全……」
「你以為愛不用花時間嗎?」百岳平靜地說:「我認為父親的義務,是阻止母親殺死自己的孩子。」
母親是賦予生權的人,也理應擁有奪走的權力,卻因為被迫將這份權力讓渡出去,給一個更大的買家、更大的「父親」,而不可付諸實行──
國家。
「所有女人都嫁給了國家這個更大的父親。」花百岳說。薛西斯說。社會體制說。
3.
結合近期的北模作文代孕題,我在此時翻開這本書,簡直命運得不可思議。
彷彿成為女人,就被視為預定好的母親,就必須有一張愛子疼孫的臉孔,就會擁有光輝的滾燙的母性。厭嬰的女人是不正常的,恨子的母親是不可理喻的。
「魚眼般的視野」是文學評論家對葉聲秋作品的形容,卻也是這個社會看待母親的角度。彷彿一安上這兩個字,所有的漏洞都將有人來填補。缺愛的心都能獲得滿足,尖銳都能被圓滑,末日前必得拯救,因為母親會替我先死。
──人工流產的死亡率,是自然生產的 1/14 。
拚命催生,卻不告訴女人生產有多危險,就是一股勁地叫女人去死。成為母親之前,你得先死過一遍。
但是,在鬼門關前狠狠走了一遭,卻還不是「夠格的」母親──因為人們說你不是。而這件事,女人從小就知道了。我們要為此預習,為此避險,為此籌畫。
女人有一個合格的樣本,普世皆準。
這件事也許到今天已經有所動搖。但遠遠不夠,否則紅藥丸怎麼來的,咖啡怎麼來的,綠茶婊怎麼來的,老破麻怎麼來的。
否則面對思路詭怪、純真地暴行的花百岳,杜周老太太如何為了治他而聽信偏方:要把他當女孩養。嬌養,富養,就能磨光魔星的氣焰。
幹。
讀到後來我簡直太能理解郭蓮子,她在精神錯亂又渴殺之下,那個為自己用謊言編織出的犯罪動機。那謊說得再怎麼拙劣,都是一個真真切切存在的願望。
4.
心底有太多話沒辦法說清楚。一邊寫心得一邊翻書,在咖啡廳打字,寫著寫著又哭了。
我只能說,就看吧。
你這輩子不該錯過這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