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上篇
被小朋友拖來的威廉一副還沒睡醒,一臉莫名被叫來極度狀況外的樣子,聊了後才知道他是美國和平工作團的志工,在歐帝嘉這個小村已服務一年多。
一樣是志工身份的我對他由衷敬佩;對多數臺灣同鄉來說,住在聖塔非已算遠在天邊,沒有電力、手機訊號、對外僅能用傳統公共電話通訊的歐帝嘉對我而言屬於上個世紀的偏僻!
當下,我們最想瞭解的是路上是否真有修女們恐嚇我們的那麼危險?會有走錯路的風險嗎?
威廉認真思索後表示:治安他覺得沒啥問題,畢竟我們還有布達這條大狗;叉路的話,到了某處往路易士河有一個叉路要選左邊那條,但只要稍加留意他不認為我們會錯過。
至於還需花費多少時間能到路易士河,他詢問我們走到歐帝嘉花費的時間後,說大概四小時的路程。
提供完這些資訊,他陷入了半分鐘的沈思,然後毅然決然宣布:如果我們可以給他半小時打包,他可以陪我們走到路易士河。
聽他這麼說修女們終心滿意足的離開了,對於他的熱心我們雖喜出望外卻也很不好意思,素昧平生的他只是為了陪我們,莫名就要走上來回八小時的路程。
威廉說沒關係要我們不用介意。
額外休息半小時後,我們得到大將威廉一枚(經驗值瞬間提升五級)!
回想這一路從歐帝嘉到路易士河,若要我真的坦白說,威廉是個他X的走路機器......
當然他的腳比我們兩個短腿亞洲人還要長的多,但他可以維持快速的速度前進而不需要任何的休息這點我完全輸了。
這段路程由上午十點半開始,中間只因我喊停休息兩次約各十五分鐘吃了點乾糧。
下午三點,我們終於抵達途中最大村落--路易士河。
在路易斯河路邊發現結實纍纍的蓮霧樹馬上爬上樹採果的席內
所謂「最大」是種相對性的修辭,佔地廣大的學校、一間雜貨店和零星幾戶木板搭成的傳統房子就是村子中心區給人的印象,其他住家零星散落在外圍。我們三個外國人一路行來自是吸引不少原住民沈默而狐疑的注視。
不知是這路相處覺得我們兩個太讓人不放心或是威廉真心想重遊卡羅斐波拉,總之抵達路易士河後,威廉說他決定跟我們一同前往卡羅斐波拉!
能有已去過幾次卡羅斐波拉又熟悉當地文化的他同行自然讓我們吃了定心丸,對這趟不再那麼忐忑。
威廉說,時間還早,如果找得到船順卡羅斐波拉河而下,我們今天就可以抵達卡羅斐波拉。
真的嗎?
我真不敢相信,那個大家口中像是不可能的任務,我們只用一天就可以到了!
路易士河是一個既沒電力也沒有電話或手機訊號的地方,我們要打探消息只能採取傳統方式,在路易士河挨家挨戶問誰家有船並可當日出發。
這時我穿雨鞋走了一天的雙腳底已起了水泡,而這些家戶距離應該是西部拓荒時代各農場間的距離吧……一路問一路走到心裡默默垂淚,只希望趕快找到船或是可以借宿的家庭,今天可以不用再走了。
當一位騎馬經過的先生告訴席內和我,他有船,但我們要再往前走一小時才能走到他的船所在地時,我們幾乎決定放棄當天找到船的念頭。
所幸這時往另個方向打探消息的威廉折返表示,他終問到一戶人家有船並似乎願意當下出發。
到了那戶人家,一番緩慢的溝通後,威廉、男主人和孩子們從高架屋下拖出一艘沉沉無機械動力實木獨木舟,船家說男士途中得幫忙划(再次感謝威廉決定與我們同行),一家子現場劈了幾片木板當作我們的座椅、修整兩根木條為長篙……雖然我的驚詫未曾寫在臉上,但當時真的很難相信,我們真的能乘這艘簡易原始的船隻抵達加勒比海側。
在他們準備作業同時,我再三向船家確認我不需要會游泳對吧? 船家拍胸脯向我保證沒問題。
就在的我半信半疑中,下午四點多,我們三人一狗登上了這艘初時讓我懷疑不可能容納我們全部加上船家的獨木舟,順河而下,航向未知的加勒比海。
離岸前還有人追來託運了兩大包沈甸甸的行囊給船家,要他順道載給卡羅斐波拉村的某人。
布達這輩子第一次搭船,搖搖晃晃的獨木舟更讓牠躁動難安;恐水的我,初時也是緊緊繃著神經,慢慢的才因為美好的景緻鬆懈下來。
卡羅斐波拉河,源於巴拿馬西側的中央山脈,一路向北注入加勒比海,她是如此雍容沉穩、遠非我初時想像的怒濤奔流。坐在舟上,「靜水深流」四字浮現腦中,恰恰符合她給我的印象。
多數的河段她平靜到連水流聲都沒有,如鏡的表面忠實地反應兩岸風光,即便深近十米處仍是清澈見底,時不時見條大魚游過換來席內垂涎的注視、或一截不知躺在潭內多久的老木用歲月點綴著深邃;這時唯一的聲響來自船家奮力撐篙前進的破水聲,或是我們調皮的手滑皺水面,濺起點點波光。
到了比較淺的湍流,多數時候我們得下船涉過淺水卵石灘,船家憑藉著老道的技術撐著空舟輕巧的在河中石礫間穿梭;適逢乾季,有些河段仍過淺他必須下舟涉水拉著獨木舟前進。
初時船家聽聞我不會泅泳,有些急流處他只要求其他兩人下船,我則獨留船上體驗他高超的技術;雖說只有我在船上讓人怪不好意思的,但在湍流坐在船上感受河水的力量與船家巧勁平衡真是筆墨無法形容的美感與快意,而我只能用有限的話語奉承和提供些零食給予回報。
或許是無動力的獨木舟少了馬達的噪音,一路航程中,翠鳥、鸚鵡、巨嘴鳥、鷺鷥、鷸鴴科、秧雞及許多不知名的鳥或在兩岸樹梢鼓譟、或嘎嘎飛過我們上空,偶而經過河邊洗滌的人家彼此揮手打打招呼,還看到原住民帶著潛鏡手持自製魚槍戳魚。
即便順流,船家估計約需三小時半才能抵達卡羅斐波拉;在河上航行了兩小時後,天色慢慢暗了下來。心中胡亂猜測著,船上看似沒有燈火設備,天黑了以後我們如何繼續?琢磨著是否該從背包掏找出頭燈。
天色黑至僅依稀辨別得出河岸輪廓時,山頭上卻漸漸亮了起來,是一輪滿月初昇。
我想,這一趟,就算事先精心規劃也不可能有眼前一刻的美好。
初昇圓月在粼粼波光上灑下暈黃的倒影,而本該伸手不見五指墨黑的夜,卻因為月娘溫柔的昏黃而閃閃發亮了起來,河道異常清晰呈現眼前。我們的航程進入河道下游,河面漸寬,流速趨緩,船家棄篙用槳撥水推船前行。
兩岸的樹影,經月色的照耀輪廓無比清晰,而水面完美對稱的山巒倒影則已經超出筆墨能形容的極限;不知是夜鷹或是其他鳥類的鳴叫此起彼落兩岸呼應著,已疲累不堪的腦袋昏沈雜想著:相機怕水包妥收在行囊裡,我沒有辦法拍下這個夜晚眼前的畫面,但我想要好好把它放在心上,它將是我永生難忘的一夜。
我何德何能,認識了席內、遇見了威廉、找到了這位好船家,在這一夜,漂航在卡羅斐波拉河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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