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略感意外,放下酒杯,挪到炕邊坐直了,雙腿下地讓梁九功給他穿上靴子,這才點頭示意宣人進來,不久果見明珠和曹寅躬身跨進配殿,一進門便伏身跪倒,叩著響頭卻不出聲,知道眼前事情小不了,便道:「你兩個夜裡上乾清宮來,必有要事,人都到了這兒,不話說又是什麼意思?」
曹寅深吸一口氣,答道:「回主子,刑部大牢出了事,阿哈難辭其咎,特來向主子領罪,請主子降罰。」
康熙聽說刑部大牢,以為吳應熊父子出事,忙問道:「吳應熊怎麼了?」
曹寅道:「和碩額駙及吳世霖一切安好。」
康熙一怔,問道:「那是楊起隆的逆黨?」
曹寅拿前額又在地上輕叩一下,答道:「回主子,都不是,是翰林院侍讀學士楊子蓮。」
康熙更覺奇怪,順手在矮几上拿了一份摺子道:「楊艷的草詔上午才送來,朕看著挺好,且吳應熊真讓他說動了,也上了摺子乞賜白綾,這可是他的大功,如今他怎麼了?」
曹寅叩頭答道:「回主子,楊子蓮⋯⋯死了。」
康熙睜大眼睛,似乎一時沒明白,片刻後才開口道:「曹寅,抬起頭來。」
曹寅依言抬頭,見康熙目光如炬,不禁心頭一凜,又聽康熙問道:「好端端一個人,怎麼就死了?」
曹寅正要低頭回話,康熙又道:「不許低頭,看著朕說話。」
曹寅只好又抬頭道:「回主子,事發當時,阿哈趕往太醫院求助,左院判潘承薰大人說是中了曼陀羅花毒。」
康熙面無表情直視曹寅道:「如何下的毒?誰在刑部大牢動手?」
曹寅道:「回主子,潘大人說,可能是在茶水中下了毒,不過發覺異狀時,牢房內沒找著茶水。」
康熙盯著曹寅道:「換句話說,這是刑部大牢內下的毒,毒死楊艷之後,又把罪證給淹滅了?既有此懷疑,你們怎不和莫洛一同前來?曹寅為何不先找莫洛,卻去找明珠?」
明珠略微抬頭道:「主子,事情一出,自然立刻通知了莫洛,他是刑部尚書,此刻賴他坐鎮刑部衙門,因此沒有同來面聖。曹子清找上阿哈,倒與權責執掌無關。阿哈是來主子跟前領罪,不是來議事。」
康熙聽得蹊蹺,便問道:「你領什麼罪?有你什麼事?」
明珠道:「第一個發覺楊子蓮中毒身亡的是成德。他矯旨入刑部大牢看望楊子蓮,是欺君重罪,阿哈特來替他領罪。」語罷便在地下重重叩頭。
康熙搖頭道:「成德這性子,關心起來便不拿捏分寸。就便他入了刑部大牢,朕也不是不能寬免他,他就嚇得不敢上乾清宮,卻推給他阿瑪?今夜不來,明早他還來不來了?」
明珠原是擔心成德矯旨之事傳到皇帝耳中,欺君重罪擔待不起,知道康熙對臣下一向坦白從寬,因此硬著頭皮來認罪,現下聽康熙講起成德,親近之情溢於言表,且全無怪罪之意,突然心頭一酸,叩頭道:「回主子,明早⋯⋯恐怕他真的來不了。」
康熙一怔,說道:「好端端怎麼來不了?」
明珠道:「成德入了刑部大牢,發覺楊子蓮出事,一時震驚過度,嘔血暈厥,至今未醒。」
康熙驚道:「成德嘔血暈厥?請大夫沒有?」忙又向梁九功道:「去,傳朕口諭,讓王秀貞給成德看病去。」
明珠叩頭謝恩,康熙又搖頭嘆道:「明珠,待成德好些,你⋯⋯你也代朕說說他。朕知道他和楊艷交好,但他不能過度掏心挖肺,楊艷出事他就鬧得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