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似乎受制於某種約束的限制,當托堤走到牠們面前時,牠們反而選擇後退,並且閉上了隨時能咬碎他的嘴。托堤就這樣安然度過磚道,回到他一開始出現的地方。
破碎的遺址之地。他揣懷著平淡的心境,停駐。
你在等什麼?
使命。完成使命。
催動回來了。他點點頭,再次望向那座巨山,重新出發。
騎在雄鹿的背上,托堤的視野隨著那從容奔跳的腳步四處變換、扭曲。上一秒他可能還盯著一隻攀附在樹上的蜥蜴,下一秒畫面立刻模糊,把他帶向一處微光透入、粉塵飛舞的幻境;接著,展開的翼骨又領著後頭的鹿群,一齊滑翔,越過植叢密佈的高低不均的崖壁;覆蓋在壁石上的山壁植物與樹根混淆了托堤的目光。
若不是憑藉野鹿在森林裡長久的生存經驗,光靠肉眼是無法看清這是一條高聳的峭壁。
創言的指示,是要將他帶到通向巨山,並且風險較低的路徑。就像當初對野猴所下的只是沒兩樣。不過他基本上也說不出更確切清楚的需求了。被菲與德憨拯救之後,他被告知接下來準備做的事情其實就跟之前沒兩樣。他還是得找到赫丹斯登,不過較先前不同的是,他已經知道這趟旅程的結果,是他得做為赫丹斯登的糧食,而且包含菲、德憨,那個小矮神,還有……靈命之主,都不再是單純的旁觀者。他們會在路上盡可能地協助,讓他避開破靈帶來的威脅。畢竟現在他們都知道圍繞在巨山一帶的破靈都不是一般的破靈能夠比擬的怪物。比起先前漫無目的的前進,現在托堤擁有了得力的助手能夠幫助他,就好比說他現在騎乘的這頭雄鹿──事實上早在不久之前牠就該將他趕下來了。找到一條安全的路徑,這其實是非常隨便的指示。根據以往要求動物帶路的經驗,如果指示不夠明確,通常牠們都只願意將他帶到大概的位置,然後就放著他一個人不管。雄鹿隨時都能找到牠認為「符合」指示的去路,但牠並沒有這麼做。也許,創言早就失效了。此時此刻雄鹿依舊為他服務,很可能是出自那些怪異的神祇,或者……根據老鹿的指示在行動的。
在這之後,他還有機會與老鹿相遇嗎?
他自問,然後懷疑。他不知道若是遇見了牠,該要以什麼樣的情感面對牠,該對牠說上什麼話。
從老鹿的離世過了漫長許久的時光,然後在今天,他被告知老鹿成為了難以捉摸的虛幻神祇,並曾試圖殺害他;現在,牠又與菲等神祇聯手,期望再一次將他送到赫丹斯登面前,實現他們長久以來的夙願。老鹿,在他的人生中從頭到尾都扮演著微妙的角色。即便是對生靈之間的「情感」的理解有些微障礙的他,在因為受到菲與德憨還有他們的靈徒們的呵護待遇後,也多少理解了情感的面貌,理解那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現在的他,開始會煩惱該以什麼情感,去面對老鹿。
這是條好路。
安全的路,可以履行使命,完成使命。
就如往常一樣,復活的催動又恢復到以往那對「使命」充滿堅持的狀態。
托堤說不上是否懷念催動的歸來,畢竟他不久前才因為催動的消失而欣喜了一會;不過相較以往那咄咄逼人的態度,現在的催動倒是沒那麼討人厭了。
自從催動回歸後,托堤對周遭環境的感知能力又變得更為敏銳。他能找到哪個地方有動物群聚,哪個地方有蟲子在採集果蜜,哪個地方有野獸在追逐獵物;他同時也能夠探知到那些躲藏在植物裡,樹葉裡,泥濘裡,水露裡,儘管數量鮮微,卻活潑自如的靈徒。他甚至看得到它們的形體。這些小傢伙的樣貌幾乎與一般生物無異,只不過,它們的身形幾乎是半透明的,而且行動空間也侷限在它們所棲息的媒介上。當托堤遇上離他較近的靈徒,它們還會愉快地以各自的方式來向他打招呼,比如發出無聲的長鳴,或者躍出媒介,貼近他的身體。
他不太知道這是催動造成的影響,還是如菲所說的正在「進化」。說實在的,除了能夠看到這些平常看不到的小傢伙,內心多了一份解放與安心感外,他並不覺得自己有都多大的改變;就好像他也無法確定雄鹿是否仍依循著他的「控制」在做事,所有接觸、認知到的事物,都像是沉在黑淵霧霾裡的未知世界,難以窺見、難以釐清,可奇妙的是,一切又總能在半知半解的狀態下如常運行。比如創言,比如身為灰靈的他,比如躲藏在林蔭岩叢中,卻又存在的明確道路。
他到了。
一面垂直廣大的峭壁,一口比五個成人還大的洞穴。在後頭的,是被銀樹林所包覆的陰密領域。
雄鹿發出悶哼,示意要他下去。他照做,然後腳才剛著地,一批不知何時離開的鹿群便朝他走來,為他帶來一件足以包裹身軀的花紋衣布,以及堆滿水果的編織植籃。
一看就知道,那件衣布與籃子都是人類的產物。他連忙想向鹿群詢問些什麼,但不等他的創言「開口」,鹿群就四散跑開,然後又在他的聲音觸及不到的遠處聚集起來,等候他們的領導者。
「不要過問。你的身分與你的使命,已經不適合再知道更多事。有些秘密,不知道最好。對你也好,對我的信徒,也是好的。」空氣裡傳來菲的說話聲。他看到雄鹿就像是在接受著某人的撫摸,側身依偎、閉眼感受,然後頭頂的棕毛被風輕輕吹壓,睜開眼,跑向同伴所在的地方。
「接下來的路程只能靠你自己了,牠們沒辦法幫你更多忙。」
菲的聲音在風的吹動下漸漸拉遠。在菲說話的過程中,催動完全沒有表達任何意見。
寒冷而強烈的陰風自穴口吹襲而來。托堤有些擔心自己會不會被凍暈在裏頭,畢竟他才試著踏入洞穴,地表的濕寒立刻自腳底竄過全身。他很難想像接下來得自己完成這趟路程。但,他也別無選擇了;托堤其實有預感一旦走進去,他這輩子大概是沒辦法再從這裡出來了。這並非是說洞穴的盡頭便是他人生的終點,從巨山那渺小的龐大身影來看顯然還有段距離;不過,他很明確感覺到了,他這次不會再因為任何「意外」而折返,不管是受到外力的阻饒,還是自我意識的控制──畢竟,他本來就對自己的人生沒有抱持太多想法。以前是如此,現在也是。他根本沒有義務聽從菲與受到重新塑造的催動的指令,但他還是照做,只因為他覺得這是當前他唯一能做的事。
「這只是開始。但也是結束的開始。」
不經意間,他彷彿聽見菲用著催動的聲音在說話。托堤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將布纏住身體,一手拎起水果籃,拿起一顆青綠色的果實咬下一口,走入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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