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山是香蕉王國
說到旗山,大家不加思索想到的都是香蕉,作為日治時期台灣最大的香蕉出產地,旗山在一般人心中,確實是和香蕉畫上等號的。
後來日本不再仰賴旗山的香蕉進口,主要經濟作物沒了去處,這小鎮似乎也隨之沒落了。但半個世紀的累積,香蕉的印記已經深深烙在旗山,就算轉型,也仍然脫離不了香蕉。走在旗山街道,眼目盡是香蕉蛋糕、香蕉紅茶、香蕉霜淇淋、香蕉咖啡……,頂著香蕉光環,香蕉再次以各種樣貌出現,這是小鎮活絡自己經濟產業的方式,也看得出如何在時間洪流的沖刷下力求轉型與生存這種議題思索,不只個人需要,小鎮也同樣需要。
在充滿歷史感的小鎮裡信步走,就像穿越哆啦A夢的時光機回到過去。糖廠五分車吐著白煙「Ki lee ko! Ki lee ko!」奔馳而過,空氣裡有糖的甜味,連車票都是甜的。老街上的巴洛克式建築是經濟盛期的見證、石拱圈亭仔腳是日本統治的痕跡,房子標記在土地上,就像樹木的年輪一樣,時間一長,就拉出歲月的底蘊。
時間釀的味道
來到旗山,人們尋找的是一份舊日的氛圍。從旗山車站開始,沿著旗山老街晃啊晃的,每一處都有說不完的故事。
老街有故事,這是時間釀的味道,當地旗山人喚的「無名紅糟肉」也是如此。不在整齊的紅磚行列中,在老街之外,在一方鐵皮屋搭建的空間裡;沒有招牌,也沒有刻意的裝潢,攤位卻已默默飄香八十餘年。
放下美食資訊參考,讓時間釀的味道帶我走,在一排長長的人龍中我看見它。沒有招牌的店家,我甚至無法透過店名的指認來稱呼它。
佇立在麵攤前,瞧見店家在麵攤上掛著一個大大的牌子,紅底白字的牌子上面寫著「紅糟肉,手工粉腸」。這是紅糟肉專賣店嗎?那牌子的紅是如此醒目,直和紅糟的鮮紅彼此相應,實在叫人無法忽視它。
其實是小菜配麵
進入屋內就坐,甫一抬頭,就看見牆壁上掛著手寫的菜單,用毛筆一筆一畫的呈現,重重的時間感瞬間襲來。
我瞥見「小菜」類別中有紅糟肉,另有主食炒米粉炒麵跟肉燥飯。確實,攤上是有一個大蒸籠,大蒸籠上面鋪放著已料理好的炒米粉、炒麵和豆芽菜韭菜等,也有一大鍋羹湯持續熱著。推敲舊時店家應該是以賣炒米粉炒麵為主,紅糟肉手工粉腸等就是佐麵的小菜,但因為小菜的表現太過搶眼,最後成為店家的明星產品。
川流不息的客群節奏,我聽見聞香而來的,常常是因為紅糟肉。耳邊此起彼落的都是:「紅糟肉切100」,除了當場品嘗,結束前會再打包200元紅糟肉離去。未嚐紅糟肉已先,美味早就不在話下。
在時光的流轉中,香蕉王國起了又落,落了又起;無名紅糟肉從小菜類別中的一道配料變成麵攤上的紅色牌子,無以指認的店家名稱,當地人最後都以「無名紅糟肉」喚它。紅糟肉從小菜到主角,上店家的客人清一色都是小菜配麵,或者像我一樣,只點紅糟肉。
小菜躍升成為主角,又是時間釀味道的另一證明。
紅糟肉的歷史感
厚切梅花肉浸泡在紅麴、薑、米酒等醃料中,入油鍋炸之前裹以地瓜粉,酥脆外皮把肉的鮮甜多汁都鎖在裡面,咬一口,實在美味。
想想,紅糟肉既以紅麴醃製,為何不叫紅麴肉?回想屈原〈漁父〉:「餔其糟,歠其醨」其中「糟」是「釀酒的殘渣」之意,所以紅糟肉不叫做紅麴肉,因為以「紅糟肉」命名已能充分說明,這就是紅色的酒渣醃製的肉。
至於將紅麴入菜更可以遠追溯至五代。五代陶谷《清異錄》有紅曲煮肉的紀錄,其中的紅曲就是紅麴。後來紅麴菌在閩菜系中被利用來為菜品增香,除了紅紅的討喜,還有降低膽固醇、血壓和血醣的功效。
一個不鏽鋼托盤上來,隔壁砧板在切刀的起落間,響起酥酥脆脆的分切聲,隨著生意熱絡,砧板在長年累月的切食歲月中覆蓋上厚厚油脂,中間略為凹陷,看得出木質濕軟。炸過後的酥脆地瓜粉外皮隨意散落在砧板上、桌上,以及地上。這些默默展示的老店日常,雖沒有華麗的中央廚房,卻猶如那刀柄上的油光向我閃閃發亮。
油亮亮的想念,在嘴上,在心裡
用餐完畢,我不落俗套的當個觀光客,外帶200紅糟肉離場。望著鐵皮屋搭建的店家也許透著陳舊,但在這百年小鎮當中,它兀自像那殷紅的火炬,在我心裡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