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秋風吹起的季節,深深懷念起故鄉的美食,於是有人立馬辭官歸鄉,這是歷史上真實發生過的故事。
距今1700多年前,故事中的主角叫做張翰,字季鷹,三國時代吳江人。據《晉書.張翰傳》記載:張翰原本在洛陽當官,因為見到秋風吹起,因而思念起自己故鄉吳郡的菰菜、蓴羹、鱸魚膾,說:「人生貴得適志,何能羈宦數千里,以要名爵乎?」翻成白話就是: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要活得痛快、符合自己的本性,怎麼能夠流浪千里去當官,只是為了博一個虛名呢?於是就辭官回家了!這段故事被世人傳為佳話,「蓴鱸之思」成了思念故鄉的代名詞,也成了後世文人棄官歸隱的典範。
這種人生貴得適意的曠達,深獲後代文人的認同,瀟灑的李白也不禁大讚:
君不見吳中張翰稱達生?秋風忽憶江東行。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後千載名!」(〈行路難.三首之三〉)
能讓文人捨棄雄心壯志、說不幹就不幹的蓴菜,原來是一種長得像睡蓮一般的水生植物。
蓴菜在台灣很罕見,它對環境的要求非常高,據說只有在沒有汙染、活水而又潮濕多雨的宜蘭山區的雙連埤有種植。
蓴菜最大特色就是嫩莖和葉背有膠狀透明的物質,又稱為果凍菜,據說在日據時代,是上供日本天皇的美食。
蓴菜不但美味還有特殊療效,醫書上說可以降火、明目、除煩、清腸熱。《本草綱目》記載:
現代人還發現有蓴菜有抗癌與美容的功效!
正是對「蓴鱸之思」此一典故的迷戀,因此在秋風吹起的季節,我在陽台養上了這一小缸蓴菜,現實中的自己雖然不怎麼開心,卻很難有張翰那種說走就走的瀟灑氣魄,只能期盼著蓴菜長得茂盛點,讓我好好洗手作羹湯,細細品味一下文人筆下這適志的好滋味!
然而這一等就等了五-六年,卻一直等不到蓴菜結凍,好幾次還把它從快熱死的邊緣搶救回來,差不多就是維持一缸綠油油的葉子的狀態。
最近心想:都種了這麼多年,無論如何也該嚐嚐這蓴菜的滋味了吧!於是撈了一些浮在表面的葉子,加了些豆腐下去煮羹湯,沒想到這葉子嚐起來又老又澀的,實在是一點都不好吃!最後心想:算了不種了,乾脆清掉來養睡蓮好了,就在倒掉水,掏掉蓴菜的過程中,竟然有出人意表的發現:竟然在底部摸到了一團團滑溜溜的東西,舉到眼前一看......哇,莫非這才是蓴菜的凍,吃的應該是這個部位才對吧?!
初生蓴菜嫩葉背後有晶瑩黏滑的果凍狀物質,這層黏狀物質據說有抑制細菌的作用,還可以降火、除煩、清腸熱的效果。
於是連忙欣喜若狂地上網查資料:才發現自己竟然錯了這麼多年:
第一點、受到張翰秋風起,思念鱸魚蓴羹之典故的影響,就以為蓴菜是秋風的風物,這點其實是錯誤的。《本草綱目》說得很清楚:「春夏嫩莖末葉者名稚蓴...花嫩葉旋捲未展開時,外被以透明黏液,為洋菜凍,可採作羹湯,味極鮮美,為菜餚中之珍品。其嫩葉可供食用。」蓴菜吃的其實是嫩莖葉,嫩葉尚未展開前會被果凍包覆,是在水面下,且吃的季節是在春夏,「至秋老則名葵蓴」,到了秋天就是老葉,就是浮在水面的葉子,所以我先前根本煮錯了。
第二點、受到一位水生植物玩家的誤導,因為他告訴我蓴菜之所以會結凍是為了禦寒,而嘉義這裡因為太熱了所以結不了凍,乍聽之下似乎也頗有道理,但實際上是有問題的。因為蓴菜種在這高溫37、38度的戶外,仍有結凍,可見其結凍的機制並非為了禦寒。
接下來,就是實際煮蓴菜羹了,結果發現這有著果凍包覆的蓴菜嫩莖葉,沒甚麼味道,卻勝在鮮脆滑嫩的口感,幾乎不需要甚麼特殊調味,就能感受到這美好的風味!只可惜缸裡的環境不是太好,沒法跟純淨天然的埤塘環境相比擬,所得的果凍蓴菜自然很有限,但畢竟聊勝於無。我已經是大大滿足了!
但後來看到暉慈學姊所分享的杭州樓外樓一大碗蓴菜羹照片,學姊深情款款的回憶:「那蓴菜入口是踩著圓舞曲的舞步滑進喉嚨的。那也是我至今對西湖念念不忘的味道。」哇~我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根本還沒體會到甚麼喉嚨的圓舞曲,那滋味就沒了,有機會一定要好好吃上一大碗才罷休啊!
附註:西晉八王之亂亂起之際,張翰被徵召為齊王司馬囧的屬官,被任命為大司馬東曹掾,因眼見齊王掌權之後,走上了趙王倫的老路,驕奢淫逸、擅權獨斷,大封親信官爵。張翰心知齊王不可長久,自己也必然有池魚之殃,於是尋求脫身之計,在西風起時託言思念家鄉鱸魚蓴菜,向齊王辭官歸家。張翰辭官之後不到一年,司馬冏被同在洛陽的長沙王司馬乂所殺。當時的人稱張翰有「見機」(在事前即能明白事物細微的變化,因此能及早制定應變之道)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