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分、時光、下等福與餐桌日常】

我很愛的美食家蔡瀾在他的書裡曾提到，他的書法老師送了他一個對子，寫著：

「擇高處坐，向寬處望，往平地行；發上等願，結中等祿，享下等福。」

以前讀文只覺這段話是老派長輩文，最近卻特別有感。

年輕時在感情生活和工作上都吃了不少苦，多的是滿懷期望落空後，再奮力從失望中爬出，然後再跌入期望落空的無限迴旋，每每在夜深人靜時反問自己到底哪裡做得不夠好，卻總得不到答案。那時我的生活大概是跌坐低處、眼鑽牛角尖、總挑崎嶇的路行去。不過，人屆中年後，尤其是最近，末三句我覺得自己執行得很好：

發上等致富願，於是懷抱夢想週週買彩券、職場安穩度日，雖庸庸碌碌，折腰之米不多不少便是中等祿，至於享下等福，想吃什麼就自己動手來，這福氣還不下等嗎？

下等福其一：想吃蘿蔔絲餅自己客製。

連續幾個週日下午，我老公都要出門授課，傍晚閒來無事通常就是我的手做點心時間。這天突然想吃蘿蔔絲餅，翻了下冰箱還剩下半截蘿蔔，去皮手切絲後抓點鹽殺青出水，爆香蝦皮、蔥末，炒香豬絞肉，擰乾蘿蔔絲下鍋炒到乾爽，下糖、酒、蠔油、醬油，大量胡椒粉和一些提味的花椒粉，蘿蔔絲餅的餡料完成。

在外頭吃蘿蔔絲餅，最討厭炒得不夠乾爽的蘿蔔絲，有些餅的餡料極濕，邊吃還會邊滴出汁，但自己做就沒這個問題，要多乾爽就有多乾爽，偏愛乾爽的餡料是因為吃進口中會讓我想起我姑姑做的草仔粿。

蔡瀾大師曾說，美食，吃的是偏見與鄉愁。放在蘿蔔絲餅上就解釋得通：討厭蘿蔔餡濕潤多汁是偏見、偏好鹹香乾爽則是鄉愁，所謂吃美食，吃的是偏見和鄉愁罷了。

真是大智慧。

炒好餡料接著和麵醒麵揉麵，250克麵粉、半截蘿蔔總共包了7個蘿蔔絲餅，因為沒有刨絲刀，蘿蔔絲是手切的，本來以為切絲炒料已經夠累了，沒想到和麵擀皮才是大魔王，包好都一身汗。

因為餡料是熟的，餅皮只要用小火慢慢煎到上色即可，不用像外頭賣的蘿蔔絲餅為求快必須煎炸得油膩膩。只是辛苦一下午才包了7個，然後不到一小時就全掃空了。

是日點心：手做古早味蘿蔔絲餅。

週一繼續連休，不過這天我行程滿檔。

早幾天前就已訂好板前，一個月一次出外單獨享用大餐，為的是慰勞自己在工作和家庭的崗位上又努力精實過了一個月。這天點的是1580元的套餐，為了這頓，早上只喝了咖啡就出門。也還好有訂位，沒想到週一中午幾乎客滿。

因為常吃，放幾張照片意思意思就好。這家店我算是常客，是私房愛店，他們家用的本地漁獲和進口貨比例差不多一半一半，所以價格非常實惠，之前三級警戒時，店一休三個月，一直很擔心他們挺不住，還好他們撐過來了。

選擇週間中午一個人來吃，除了我老公不太吃生食有點掃興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我還蠻享受一個人吃飯喝酒的時光，點一瓶冰涼的惠比壽搭配，板前的分量不多不少，剛好夠酒足飯飽。

吃完飯後緊接著是做指甲的行程，這次換的顏色和我的黑天使超搭。

做完指甲喝杯咖啡稍事休息，今天尚未結束，晚上和朋友相約共進晚餐，重拾久違的社交生活。

來到大嗑，也是人氣名店，餐點和紅酒都很棒，雖說獨食自在，與好友共食卻又是不同的樂趣，人對了，什麼都會跟著對的。

與友人從芳華正茂時相識至今20年，舉杯時不免感嘆歲月如梭，對看時卻又不覺彼此有一點老態。

真好，我們都沒被生活怎麼摧殘，下等福其二。

這一日生活圈動線從汐止到板橋，再從板橋到市區，然後回到汐止，入家門都已是晚上９點多，穿了一整天的高跟鞋，晚餐還喝完一瓶紅酒，體力差不多告罄，躺上沙發就不想起身，還好隔天依然是休假日。果然，週休三日才符合人性啊。

已經爽了兩天，這日全天都得切換成家政婦模式，光衣服就要洗一堆了。

是日早餐：手沖印尼亞齊迦佑山暮莎莎，起司奶油歐姆蛋。

上禮拜買了幾碼台灣棉布，丟回家給老父加工，一車車了六個抱枕套，完工後老爸傳了照片來，還特別跟流行擺拍。

晾完衣服把植物搬到陽台泡水曬太陽，開始全室打掃，順便把抱枕套換好，晚餐要吃的排骨也醃好放冰箱，接著得出門去買菜了。

有人發現電視上的是嗶啵嗎＠＠

每週二按慣例是抱怨錢太薄日，雖然這種天氣逛市場超舒服，但沒買什麼也噴掉快1500，錢真的有夠薄。

在菜攤問老闆娘牛蕃茄怎麼賣？

一斤140

這什麼鬼價錢！

老闆娘回：不只貴還很醜。

這一週因為老公出差，所以只要準備四天晚餐，就算扣除水果和雞腿不計，小黃瓜、四季豆、芥蘭、甜椒、蘿蔔，蔥和辣椒就花了320，實在有夠貴。我非常討厭浪費食物，雖然平時很愛亂買，但買食材卻是錙銖必較、極為精準。除了馬鈴薯偶爾會放到發芽，沒有一樣蔬菜會因為煮不完被我丟掉，這也是我喜歡逛傳統市場的原因，可以小批量又多樣化的買。

出門前醃了排骨，為的是晚上吃糖醋排骨。糖醋排骨是假日限定菜，因為只有休假才有美國時間醃排骨、炸排骨。雖然麻煩，但時間如果充裕，我是很喜歡做這道菜的，配了各色彩椒顏色很繽紛，看了食慾都好。

雖然是炸物，但我做這道菜通常不會有剩油，醃好的排骨沾地瓜粉，待粉體反潮後，換口小一點的鍋子，將排骨用小火半煎炸至熟，剩下的油濾過再回鍋使用即可，一滴油都不浪費。

不浪費食物，下等福其三。

在市場花50塊錢買了兩把芥蘭，處理起來麻煩，但便宜嘛，而且好吃。芥蘭要炒得好吃必須先滾水川燙。把芥蘭去皮對切後，在滾水加點鹽煮個兩分鐘，撈起瀝乾後再和蒜片下鍋炒，沿鍋邊熗點酒，菜腥味自然就會消失。

是日晚餐：糖醋排骨、清炒芥蘭。

不想思考晚餐菜色時，就煮鍋有誠意的麵混過去。打混要夠誠意，非剝皮辣椒雞湯麵莫屬。這次的剝皮辣椒雞湯麵多放了蛤罵，是升級的250版本，上回吃的200版本還有剩的湯頭可以打包，250版整鍋幹光，渣都沒剩。

是日晚餐：剝皮辣椒蛤罵雞湯麵。

誠意到了週三晚上就已油盡燈枯，還在盤算週四晚餐要如何偷懶，正好我老公當天要去趟漁港，問我想吃些什麼他買回家。甲殼類魔人吃的當然不是蝦就是蟹啊。

下班回到家時，螃蟹和龍蝦都依照我的指示殺好了，就等我下廚。

蒸螃蟹，蛋糕一塊，磨個薑醋就好，新鮮的食材要簡單吃才不浪費。至於活龍蝦，本來說好煮味噌湯，但家裡裡沒豆腐（其實是我懶得開瓦斯）所以提議駁回。剛好冰箱有袋起司絲，龍蝦就拿來和起司一起焗烤。煮這些東西比我平常準備晚飯要來的簡單多了，不用20分鐘就完成，可以算是我們家的粗茶淡飯。

是日晚餐：蒸石蟹、起司焗烤龍蝦。

兩個人吃了一尾龍蝦和四隻石蟹，飽到都不想動，還好最後一刻把斑節蝦塞回冷凍庫，不然真煮下去肚子都要撐開了。

之前看白種元的《Street Food Fighter》土耳其那集介紹了當地的小吃：淡菜鑲飯（Midye Dolma），當時看完我老公就一直嚷嚷要買淡菜回家試做。淡菜在我們家不是什麼陌生食材，疫情之前我們每年的夏秋都會訂個一大箱馬祖淡菜，然後邀一群朋友到家裡一起享用，大疫一起，加上後來又搬家，每年此時群聚喝梅酒吃淡菜都成了奢望與美好的回憶。

還好我有照片。

淡菜料理幾乎沒有門檻，麻煩之處在於清理非常費工。

回到正題，我老公為了做 Midye Dolma 買蝦蟹的同時又拎了一袋淡菜回來，不過這天晚餐吃完我實在很懶得動，只好躺在沙發上口頭指導，我一個口令，他一個動作。

家裡是有番紅花的，但他老兄嫌麻煩，所以我讓他用薑黃粉代替。要我評點，我覺得味道太淡了，洋蔥蒜末香料都不夠，而且做這道菜番紅花不能省，米也要炒透，只好叫他再買些回來，改天換我來示範。

不過成品拍起來還不賴，擠點檸檬汁上去味道很好。

以上就是本週的餐桌日常，不能免俗的，接下來要看的是我們家的亂買日常。

我老公雖是世上少見的節儉之人，但偶爾也會亂買。這個錢鰻包是我老公買的，大小大概只能拿來裝環保餐具，蠻可愛的，做工也算精緻，不過我是不會拎出門的。

我喜歡出門時是自己喜歡的樣子，即使有時上班一整天只見過路人，甚至一句話也沒開口說過，還是會花時間整好妝髮、搭配服裝。

取悅自己，下等福其四。

這雙鞋是5年前在曼谷的百貨公司買的，有趣的是，隔一年再訪曼谷，同一家mall、同個專櫃、同一款鞋竟然還在賣，重點是價格也一樣。

但這張照片要曬的不是鞋，是這條花裙。網路上買的日本古著衣，只花了580。我勉強算是個業餘的老件收藏玩家，除了家具、擺飾外，最近還很著迷古著衣。

買古著衣靠的是眼光和緣份，收購來的古著衣經過洗整、修補，加上賣家的手藝，又是件獨一無二絕不撞衫的漂亮新衣。時光感是很微妙的東西，好的物件經過時間打磨掉銳利光澤後，就多了一份溫潤飽和，是新品沒有的質感，十分迷人。

而說到緣分，前天有個小小緣分很奇妙。

約莫18年前，我與友人到巴里島旅行，回程在機場櫃檯看到一個小姐一臉無奈用中文與地勤爭執，看起來是台灣人，便與友人湊近詢問狀況，才知道這位小姐與朋友來巴里島旅遊，同行的友人決定多留一天，但這個小姐必須銷假回台北上班，所以先行回國，沒想到當地旅行社一時疏忽把她的回程機票也一併改期，她人都到了機場才發現登不了機，偏偏這班飛機機位又超賣，要登機只能自己花錢買商務艙機票，眼看已經開始登機，我和友人覺得這個小姐孤零零的有點可憐，便留在旁邊陪她，直到登機時間到，才滿臉歉意與她道別。那位小姐很感謝我們的陪伴，給了我名片，相約有機會台北再見。

沒想到，因為機位超賣，陪著她太晚check in，我和友人就這樣莫名其妙被升等到商務艙。才入艙坐定位沒多久，那位苦主小姐後腳也跟著進了商務艙，尷尬的與她打招呼，頓時讓我覺得很有罪惡感，好像把自己被升等的快樂建築在別人花錢買機票的痛苦上，因為她最後還是忍痛刷了商務艙的機票。

這趟旅行，升等商務艙的小確幸蓋住了這段小插曲。

近7年前，我轉職到了名片上她服務的企業，卻從未憶起這段插曲。18年後，前天下班時在辦公室的公佈欄看到10月份的人事異動表，離職名單中跳出有點印象的名字，且單位與頭銜都相同，一時回憶全湧現，應該是當年那位小姐無誤。認出她名字的同時，她也離職了，而我們在同一間公司共事了這麼多年，竟然始終緣慳一面（怪只怪公司太大）。

想來這位小姐是服務年滿辦理優退了，祝福她未來有更美好的生活。

進入10月，天氣變化得很快，晚上人特別倦怠，早上起床偶爾會感到口乾舌燥，保濕和補充營養很重要，這個節骨眼千萬別感冒了。

不生小病，下等福其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