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去開早餐店[三]無底的黑洞

07

幾天後，一個熱絡的周末，小琳來到店裡，吃完早餐走到櫃台前說道「嗯…我和姊姊們有聊到你做的胡椒豬肚湯，她們說下個月要回來探視老媽，想說可不可以麻煩妳再煮一鍋…我們想要在家吃，不急不急，妳再想想…我先走了。」這下子經由小琳無意的口耳相傳，似乎有了新的任務。

小白和小琳表示同意點點頭「好啊！這個跟家人共享最棒了！」

這時店裡來了一位很久沒來的男客人，看了看菜單「咦～沒有廟口三明治…」

「因為廟口的配料裡有一個是醃漬小黃瓜片，是冷的，擔心口感上會不適合冬天。」小白解釋了一下。

「可以不要放或用其他替代。」

「不好意思，可以試試新品…」小白心想「改變」廟口，那就不是廟口了。

「喔，那就一個今日限定XO醬炒胡瓜、一杯美式熱的，謝謝。」點完餐點，然後坐到角落的兩人座位。

「好。」小白和男客人點完餐點，回頭又開始忙碌。

「不錯嘛～聽到有什麼湯的？要分享啊！」這位客人是假日偶爾會和朋友一起來的阿銘主任，在遍鄉小學擔任體育老師，體格壯碩的他剛剛就一直站在櫃台旁，本來是吃完要結帳，被這麼一攪和，也跟著起鬨了。

「別鬧我了…你也要嗎？…」忙碌的一人小店，在尖峰時段小白是笑不出來的。

「對了！我下個月要辦SUP水上課程，有大概二十個人，課程結束後想要安排一個『點心時間』，順便給大家交流一番，做一個完美ENDING～大廚師，剛不是講到什麼湯？這應該可以喔！」阿銘主任提出請求，由於是自己熱愛的運動企劃，所以收起笑容，變的正經起來了。

「是胡椒豬肚湯…嗯…水上運動完體能耗盡，肚子一定很餓，加上身體應該還是濕濕的，胡椒、生薑和大骨熬煮的熱湯很適合…好啊…」小白一口答應，低頭繼續忙著製作客人的餐點。

「你說的喔！」阿銘主任放心地轉身離開。

在一陣兵荒馬亂之後，小白終於有空檔可以稍微休息一下，這時剛剛那位愛吃廟口三明治吃不到，改吃XO醬炒胡瓜三明治的男客人走了過來。

「吃了美味的早餐，又有勇氣去面對一天的挑戰！」男客人吃完後大方地和小白這麼說。

這麼短短的一句，卻是對料理職人莫大的鼓勵！就像冬日偶而會出現的暖陽一掃陰鬱。

小白在休息日特愛跑步運動，偶爾還會報名參加馬拉松，可能也是因為創作料理和跑馬拉松有一個共同的特質，都是必須一個人獨力完成，才會知道結果。像跑步這件事，一開始起跑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節奏，但是在漫長的賽途中，到了中後段常會想放棄，不管體力或耐力都已燃燒殆盡，幸好一旁還有許多其他夥伴朝共同目標前進，最棒的當然是路旁不時出現的啦啦隊熱情的加油聲！這點和創作料理的過程很像。

08

某一個平常營業日的十點多，只剩一位女客人，小白利用忙完空檔，調整測試著半自動咖啡機。

這位女客人用完餐，和小白說「我是張○○的女兒，我爸和我媽早上都會來吃早餐。」

「喔！張爸與張媽。」小白想到了！

女客人喝了一口熱拿鐵，抬頭環顧一下，狐疑的說著「說真的，我從沒想過他們會來這種地方吃早餐…」

「他們看起來感情很好，我忙的時候，張爸都還會幫我收杯盤…」小白聊到這裡有些不好意思。

「算起來我們是同業，我們家是賣烤鴨，我爸傳給我們兄妹是第二代了，他們年輕的時候，烤鴨店剛起步，很辛苦、很拚！現在交給我們了，終於可以享福了。最近他們很反常，常常一早就說要出去吃早餐，回來還說什麼…很特別的早餐店，很神祕，我才想來看看。」女客人感覺還是無法理解父母親一輩子做的是中式料理，怎會獨鍾這家「西式」早餐店？

這位女客人吃完餐點就這樣帶著疑惑離開了…

小白邊整理餐桌、邊獨自回想著，張爸和張媽每次都會坐到離櫃台最近的兩人桌，因為距離很近，所以不用刻意去觀察，也會很容易感受到他們總是安靜地用著餐，彼此沒有交談，多半是微笑相望，看的出來用餐過程很享受，用完餐、經過煎台，總會客氣和小白說「謝謝、拜拜」。

一間店，提供一個簡單的餐點，雖然不知道能帶給客人多少幸福，但確定的是，客人常常把幸福帶來。

時間一下子來到了十一點，小白收拾得差不多，準備打烊了。一位老婆婆走了進來「妳在賣什麼？」

「喔…這是西式早餐店，有現做的三明治、紅茶、咖啡…」因為是老婆婆，小白儘量用簡單、聽得懂的方式說明。

「你怎會想開在這裡！？這裡市場二樓沒人知道啊！誰會走上來！我是好意，妳要開在街上才有生意。」還不待小白語畢，老婆婆嚴肅的說。

「喔、喔、喔，是、是、是。」小白突然被這突如其來的「關心」嚇到。

老婆婆走後，小白沉思了好一會兒。

09

一個店休日，天氣晴，小白在住家附近的運動場跑步，邊跑邊又想起老婆婆的話。

重新開張過了將近一個月，這段時間雖然有部分以前老客人回來光顧，但的確也有一些老客人流失。是地點的問題？還是重新定位的問題？市場二樓只能賣低價產品？對一位堅持想法而一步步走到這裡的職人，與其常說她們工作很自由，倒不如說很孤單，在內心自我對話時，因為許多不確定性，常會陷入無底的黑洞。

「我下午要去小琳的新工作室看看，你也要去嗎？」小白打訊息給大智。

「好啊，位置傳給我，我自己開車過去。」大智不久後回覆留言。

下午小白先到市場、大賣場逛了一圈，採買一些點心之後，就直接來到小琳位在山上的木作工作室了。

「說要約我來，結果卻比我慢到，哎呀，看來你是被沿途風景太美耽擱了。」大智站在農舍旁空地。

「才不是，我想說這裡很適合野餐，就先去採買了一番，快來幫我拿。」小白停好車。

「其實我也剛到不久啦。」大智走到小白身旁幫忙拿剛買的點心。

「你們都到了，來來來，瑞哥今天去手作市集出攤了，我來帶你們參觀。」小琳正在工作室製作客戶的木櫃，聽到停車聲，走了出來。

瑞哥養的兩隻貓一看到客人，咻一下從屋頂跳下、又一步步很小心的靠近過來，像是要來迎接客人。

木作工作室緊連著瑞哥的農舍，內部空間雖然不大，但整面壁掛的電動工具排放整齊，專業感十足。

「我有帶點心，需要借廚房熱一下。」小白一到瑞哥的廚房，平底鍋加熱後，開始煎起黑豆天貝、韓國年糕、地瓜…，香氣傳遍山谷。

煎好後，小白隨手拿了幾個架在水槽旁的木碗，將點心逐一起鍋放到木碗裡，放上大木桌。一夥人或站或坐，邊吃邊聊，空間小，更顯得很熱鬧。

「我這裡還有鄰居送的山蕉，很香、很Q，吃吃看。」小琳從工作室的袋子拿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覺得一些老客人沒有來店裡了…」小白邊吃邊說。

「還好吧，你才剛重新開張，新的概念三明治，熱騰騰又好吃，應該是需要時間去推廣吧而已啦～」小琳伸手拿一塊地瓜，搭著話安慰了起來。

「是有些客人還不知道已經重新營業了？還是因為重新定位和現在地點之間的衝突？」小白眉頭深鎖。

大智先顧著吃了一圈後，才緩緩說道「是啦！地點雖然沒有臨路那麼方便、顯眼，但這不是唯一因素。新產品既然已朝向提升品質的市場區隔行銷，應該就不會完全是要依賴過路客，而是成為顧客願意特地前往的店家。不過，話說回來，不是說區位不重要，只是就『產品市場銷售』的考量因素來講，區位只排在第四，前三項要考量的還有產品類型、顧客需求和顧客類型，所以產品本身和顧客需求的連結才是重點。」

「對啊！有點像瑞哥曾經說的，小農經營模式必然無法和大面積作業相比，尤其他為了推廣無毒農業，必須投入更多的心力，我們這些朋友不也是因為這些原因，才特地千里迢迢的跑來買野生薑，只是剛開始做，的確很辛苦。」小琳接著說。

大智見小白有邊聽邊點頭，就再「勇敢」繼續說下去「重新定位就是一個新的開始，要找到目標顧客、得到顧客的信賴，需要一些時間，運用巧思、不斷的持續推廣、修正、調整，逐漸的就會被顧客所選擇，這是任何品牌印象形成前的必經之路。」

大家都沉默了下來，看來氣氛又被大智搞僵了…

小白起身緩緩走到屋外木平台，望著遠方山坡的竹林，隨意坐了下來，竹子隨風擺盪，她嘴角上揚，心裡的山谷盪回來那熟悉的呼喚：在漫長的賽途中，我們不是有共同前進的夥伴？不是有幸福啦啦隊的鼓勵？那麼…請不要讓相信我們的人失望。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