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读《小津安二郎全日记》,他在1933年5月8日写下的一句话说:
每当听到卖豆腐脑的喇叭声,总觉得日落时分令人寂寥。
便想起我小时候,有些日子,在小姨家里,每当暮色四合,麻雀从各处来,落在核桃树上唧唧喳喳吵闹不休,我就特别伤感,坐在门槛上掉眼泪。表哥表姐为了逗我笑,扮猴子跳舞。不记得这招是否管用,只记得天渐渐暗下来,核桃树上的麻雀也渐渐安静。不知道是就在树上睡着了,还是开完晚例会吵完架各自回家找妈了。
麻雀的巢穴不在树上,都在土崖的孔洞里。小时候会像猴子捞月亮一样,一个拽着一个的脚,倒挂下去摸鸟蛋。没有人因此被摔死,真是奇迹。
现在想来,那些莫名的伤感也不知从何而来。小姨家离我家不过二十公里,我也不过是短暂玩耍几天。白天都很开心,一到黄昏,一切都变了。
我家院子里也有核桃树,傍晚也有麻雀飞来。
小津的日记大部分是记事,像便条一样。偶尔述情,都很克制。但他不愧是那样的导演,三言两语的日常,就很有画面感,比如他写:
吃完早饭,正吸烟时,父亲隔着玻璃窗让我看他从金鱼桶里拿出的半厘米左右的冰。
我想,他记下的这些日常,迟早会被他放进自己的电影吧。我还没看过他的电影,但我知道,他是以家庭叙事见长的导演,像是枝裕和那样。是枝裕和在《步履不停》里拍树木希林在浴缸泡澡,一边把假牙取下来冲一冲,又戴上。记得在某篇文章里看到是枝裕和接受采访,说树木希林就像他妈妈一样,电影里很多的生活细节,其实是他对母亲的记忆。
我正是收到这本书的时候,决定把我从前记的那些片段也整理出来。真实的生活,就是时而有意思,时而没意思,隔了许多年回看,大概还是有意思的。
我还开始在日记本里记日记了。找到久违的自如感觉,真的和写给人看的不大一样。也许多年以后,我想回看的时候,一边笑话自己当年无知,一边唏嘘感慨,再将他整理出来拿给别人看。
最近看的好像都是古老的东西,小津日记从1933年写起,圣经更是三千年前的故事。1933年的时候,小津30岁,这本日记的跨度三十年,一直记到1963年。不知道他后来翻看年轻时的日记,会不会也曾笑话当年无知,写的东西幼稚。耶和华不知道现在在干什么,会不会读圣经,读的时候会不会自嘲?如果会,我觉得那还有点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