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搭乘火車,只要列車剛駛離板橋站,我就不自覺翻翻白眼,因為三分鐘後又要停靠浮洲站。再說,此處軌道差不多三層樓高,列車行經浮洲站時,會見到一整片的鐵片屋工廠的屋頂,毫無美感可言,更加深我對浮洲站的反感。然而,當我著手規劃行程,這才發現浮洲不只鐵皮工廠,還蘊涵著豐富的人文能量,而且仍在蓬勃發展中……
我在唸研究所時期,時常從台北坐火車到中壢的學校。有一次,區間列車在板橋站啟程後,不到三分鐘,車速又慢了下來。在我印象中,樹林站沒有那麼快到吧?
車門打開,一個嶄新的車站在我面前,即2011年9月正式啟用的--浮洲站
「沒事蓋這個鳥不拉屎的小站要幹嘛?!」當時,我正在趕時間,見到一個新車站完全沒有新鮮感,只有厭惡感。
之後每次搭乘火車,只要列車剛駛離板橋站,我就不自覺翻了翻白眼。再說,此處軌道差不多三層樓高,列車行經浮洲站時,會見到一整片的鐵片屋工廠的屋頂,毫無美感可言,更加深我對浮洲的反感。
這次抽到浮洲站,意味著我必須面對這股厭惡感,從月台走下車站,進入浮洲,在這些鐵皮工廠間穿梭探訪。
然而,當我著手規劃行程,這才發現浮洲不只鐵皮工廠,還蘊涵著豐富的人文能量,而且仍在蓬勃發展中,不可小覷。
這天是228連假的第二天,各風景名勝和交通要道都出現人擠人、車堵車的狀況。不過,當我和老婆走出浮洲站,前往國立臺灣藝術大學的路上,除了出門曬被子、採買、吃早餐的居民外,大概只有我們兩人是以浮洲為目的地,專程到此一遊的遊客;這第六次的「車站行腳」,也是第一次太陽露臉的溫暖天氣。於是,我們就這樣悠哉悠哉、舒舒服服地邁向臺藝大。
步行約十分鐘抵達臺藝大門口,由於疫情關係,校園沒有對外開放,我們無緣參觀校內的「有章藝術博物館」。但沒有關係,校園北側有一處藝術聚落,屬於開放空間,值得一訪。
「臺藝大藝術聚落」早年是教師眷舍,已有近半個世紀的歷史,自從大部分教師及眷屬遷出後成為閒置空間。2016年,校方為這座老舊眷舍徹底整建翻修,以充滿現代感、設計感的面貌重新問世,成為浮洲地區的新潮文化地景,作為展演場地和藝術家駐村的用途。
在進入聚落之前,我們的目光就被這棟徒有水泥圍牆與尖頂鐵柵欄,卻沒有屋頂的房舍(迷宮?)給吸引住。缺乏藝術細胞的我,完全看不出來這個藝術品想要表達的是什麼(家徒四壁的無奈?)只覺得詭異得有趣,忍不住細細觀賞。
雖然臺藝大藝術聚落已修復完工六年,但似乎沒有發展成為觀光景點的意圖,即使是連假,幾乎沒有遊客。走進聚落,彷彿踏入隔絕塵囂的結界,沒有連假的喧譁,只有日常的靜謐。
是的,因為聚落裡仍有部分居民在此生活,所以在這裡會見到日常與藝術之間的巧妙調和,讓我想起台北的寶藏巖。舉例來說:當一位穿搭具有搶眼文藝風格的年輕人朝你迎面走來的同時,一旁眷舍的大門可能碰巧走出一位穿著吊嘎配白色短褲(說好聽是短褲,其實是四角內褲)的歐吉桑,拿著水瓢為門口的植物澆水。
在這裡,不期然遇見一位長髮披肩,坐在樹下捧著書本閱讀的文藝美少女,並不算什麼稀奇的事,我第一次來到這裡就遇到了。在翻新的老宅前,見到裝著老派靈魂的年輕女子--沒有比這個更協調的了!
隨著步行範圍的擴大,我們漸漸遠離聚落,沿著大觀路二段29巷往南走,又不時鑽入小弄中。至此,藝術氣息已完全被陳年氣息給取代,兩旁大多是老舊的低矮平房,不過卻舊得很有可愛的庶民味。
29巷131弄走到底銜接179弄,為了取得俯瞰這一帶聚落的制高角度,我們往左走,爬上「湳仔一橋」。可惜,這裡的視野被高大的榕樹擋住,除了透過防止有人跳軌而設的鐵網窺看火車行駛的景觀外,沒什麼可看的。
就在我走到橋的另一端,走下階梯時,眼球被橋下的灰黑水泥牆面上的鮮豔塗鴉給狠狠抓住。有幾幅塗鴉的色彩對比與個人風格異常強烈,就算我根本不懂塗鴉,也忍不住多拍了幾張照。想不到在橋上川流的車潮底下,竟有另一個鮮為人知的異世界,要不是我臨時起意爬上湳仔一橋,或許一輩子都沒有機會見識到呢。
離開異世界,又回到我熟悉的世界。我們站在大觀路二段的「臺藝大文創園區」對面,遠遠就望見園區的大門緊閉,但還是不死心,過馬路去確認--果然沒開……
園區位於台北紙場簡易公園內,公園的前身是「行政院國軍退除役官兵輔導委員會台北紙廠」,是政府早年為展發造紙技術,同時輔導榮民就業所成立的工廠。可以想見,這附近早年應該有不少榮民聚居的眷村。
再往下步行約三百多公尺,左手邊是「浮洲親民公園」,從前是力行新村、慈仁一村、婦聯二村等三個眷村的所在地,如今已改建成公園。在公園的一個角落,仍保留一棟眷村房舍建築,一側的牆面保留其原始面貌,另一側則以繽紛的色彩加以妝點,彷彿是立在眷村遺址上訴說興替歷史的墓碑。
逛完浮洲親民公園,已經過中午了,我們簡單吃了午餐、歇了歇腳,便往緊臨大漢溪的「浮洲藝術河濱公園」邁進,想要趁難得晴朗的天氣,讓太陽曬曬我們快要發霉的身體。過去幾年,開車行駛快速道路會望見的河濱公園,現在終於有機會下來走走。為了把握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們兩人租了一輛協力車,一路往南騎。
大概是太久沒讓身體舒展開來了,我們越騎越上癮,一口氣從浮洲騎了十二公里直到鶯歌。到鶯歌,我們總算感覺到累了,估計沒辦法靠這台跑得不是很順暢的協力車回到浮洲,於是我們還了車,從鶯歌站搭火車返回浮洲站。
列車即將抵達浮洲站時,我望向窗外,又是一字排開的鐵片工廠屋頂。不過,我已經知道:
在這一片鐵皮之下,有一股年輕的文藝生機,準備破繭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