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公子牟」事件牽涉到列子公案,列子公案又牽涉到楊朱公案、季梁的考證,要解決列子公案,必須先解決幾個小公案,這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從這個公案先說起。
「中山公子牟」這一個稱謂本身的信息量就很大,一是為什麼不直接叫做「公子牟」就好了,還得加上「中山」來加以「區別」或「突出其身分」?一般而論,那是因為有兩個同名的人存在,因此如果其中一個有比較特出的區別特徵,就會使用這一個。如果沒有其他特徵可以區別,就會採用類似「子+X子」的方式來加以區別,譬如子華子程本等。戰國初期的「中山公子牟」與戰國後期的「魏牟」都是出自魏國,都是魏國公室的後代,唯一的區別正是「中山公子牟」是被他老爸魏文侯封在魏國剛攻滅的中山國的「魏國公子」,而「魏牟」只是一般公子甚至只是魏國公室後裔,所以拿「中山」來放到「公子牟」以示區別兩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否則,把「公子牟」上面加上一個「中山」就很難解釋其目的!
戰國初期「中山公子牟」與戰國後期「魏牟」的差異還有一點,那就是「中山公子牟」有比較完整的家譜。他首先有老爸魏文侯,這一點高誘、張湛都提到,並且班固也指出《公子牟》的作者是早於莊子的,且高誘延續班固註而給出了更詳細的信息就是這位中山公子牟就是魏文侯之子;第二點,他在「中山國」有後代,也就是「中山國」第二次滅國的「中山尚」。魏文侯之子被魏文侯封在「中山」,然後他在中山國有後代,這不是很順理成章的事情嗎?更重要的是這些信息都是有史料支持的。而且中山國被滅之後,趙國就把「中山王尚」遷到了「膚施」軟禁了,趙武靈王也把「代、中山」這些地方封給了自己的兒子趙章。以上的事蹟都是《史記》詳細記載的。趙章成為「代安陽君」,班固在〈漢書.古今人表〉稱他為「代君章」!換句話說,中山國被滅之後,管理這些地方的人已經是「代安陽君」趙章。但錢穆刻意隱藏後半段資料,只是為了解釋為什麼「中山公子牟」要冠上「中山」兩字。錢穆為了「合理化」(不是證明,就是編個故事)自己的猜想,因此不惜罔顧「政治常識、歷史知識」,於是說中山尚、魏牟就是同一個滅國之君,而且滅國之後還能擁有原有中山國當自己的封地,甚至還可以繼續不管封地的管理事務,而到處跑!至於被遷到「膚施」軟禁的滅國之君怎麼能到處跑,還自稱或被稱起「魏公子牟」來,甚至因此還能繼續領有中山國做自己的「封地」(封地是趙章的錢穆也不提),錢穆沒有任何解釋!
反正讀者面對這麼多歷史、這麼多文言,不是有絕大的耐心,很難看「透」!等被文字迷障了,誰還記得那麼多!遑論胡扯的東西,究竟是要什麼解釋?然後一個道家思想的重要人物「中山公子牟」就被消失了!而一個拜儒家子夏為師的魏文侯,他的兒子成了道家思想重要人物這樣的事實,自然也消失了!從而也就不需要再討論了!而同時,由於《列子》記錄了「戰國後期魏牟」的事蹟,也就表明了這不是關尹子弟子列子所寫的書,也就表明了這是一本偽書了!所以只能說,疑古派的觸爪到處伸啊!
那麼錢穆是怎麼把戰國初年的中山公子牟說成戰國末年的魏牟的呢?
錢穆的作法很簡單,就是「消滅其中一個公子牟」。那麼錢穆提出了什麼證據嗎?沒有!那麼錢穆怎麼取消魏文侯與中山公子牟的父子關係?一句話,錢穆覺得是錯的、假的!證據呢?沒有證據!那麼錢穆怎麼解決「中山公子牟」這個「中山」的問題?錢穆扯中山國滅國之後,魏牟還可以到處跑,去跟平原君、公孫龍交遊,說因為公孫龍是墨家門徒、中山國也是受到墨家影響而亡國,所以就把受到墨家影響這件事扯到了關於人的考證上。而卻完全不提誰是「中山王尚」、「中山王尚」與「中山公子牟」有什麼關係,而是直接把「中山王尚」當成了「魏牟」!不提戰國後期的公孫龍才是向魏牟學習的人,不提為什麼他滅國之後還能把中山國當封地、不提為什麼滅國後他還能到處跑、不提為什麼滅國後他卻被人叫做「公子、先生」。整個所謂證明,就是一大堆的猜想與猜想,然後東牽西扯編故事,簡單粗暴!為了扯這一點,錢穆又扯到其他史料講到「代君」「滅亡」於信奉墨家學說這則史料,因為錢穆不知道墨子的真正活躍時間,也刻意隱瞞了他常用的〈漢書.古今人表〉提到「代君章」的事實,於是就說「代君」就是「中山君」的錯誤。而其理由是春秋時代「代君」當時墨家學說尚未盛行,而不提戰國時代與魏牟、中山王尚同時的「代君章」。但中山國有兩次滅國歷史,而且當時墨家學說都已經盛行。但錢穆也不需要解釋、證明、推論,反正就直接說這個代君就是第二次滅國的中山君,直接把「代」跟「中山」畫上等號。簡單粗暴!然後錢穆也不理會司馬遷記載中山國滅國後,中山王尚被遷到「膚施」軟禁的事情!以為滅國的王還可以到處跑!還可以繼續治理自己的中山國。趙國、燕國、齊國大家聯合攻打中山國打了半天,中山尚還能把中山國變為自己的封地(罔顧趙章的存在)。這種想法,既非常缺乏歷史與政治素養,更是令人覺得非常神奇!
所以整理一下相關信息,關於「中山公子牟」、「魏牟」的考證,有多少東西被忽略或直接被說成錯誤(請注意,錢穆這種做法不叫做考證):
1.中山公子牟的父親是魏文侯。而魏文侯的老師是孔子弟子子夏,孔子最年輕的弟子則是公孫龍。
2.春秋末年孔子還有一個弟子叫做公孫龍。而魏文侯的兒子要想跟兩個公孫龍之一誰交談,跟魏文侯的老師的最年輕的同門公孫龍是唯一的可能。但錢穆完全不提有這個公孫龍存在的事實。自然也不會有任何相關的考證。
3.中山國第二次滅國之君中山尚是中山公子牟的後代。
4.最後一任代君是被趙襄子所殺,而事實上,劉安只是說「代君為墨而殘」,不表示這個代君就是被趙襄子所殺的代君,不表示他就是亡國之君。而且既然「代君」已經「殘」了,魏牟怎麼還能活著到處跑呢?
5.中山國兩次被滅,第一次是魏國所滅;第二次是被趙國、燕國、齊國三大國聯合圍攻而滅的,第二次被滅的中山王尚信不信奉墨家都無法阻止多國聯攻。但錢穆不提兩次中山國被滅的歷史,不提中山國第二次滅亡的實際原因。只是想把墨家扯進來,以牽合「代君為墨而殘」這個信息模糊的說法。
6.趙國滅了中山國之後,把中山王尚遷到了「膚施」。錢穆引出之後就忘了。然後也刻意忽略下文提到的,趙武靈王封長子趙章管理攻下來的代、中山一地,而成為「代安陽君」的事實。既然「代、中山」已經歸「代安陽君」管轄,魏牟何來什麼封地?而且班固已經明白說出了「代君章」,「代君為墨而殘」的「代君」即使不是春秋末年被趙襄子所殺的「代君」,也該是指「代君」章。但錢穆也不提,反正把資料隱藏著,誰會去找?
7.〈荀子.非十二子〉:「縱情性,安恣睢,禽獸行,不足以合文通治;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眾;是它囂、魏牟也。」這跟墨家學說有什麼關係?難道不是背道而馳?可是錢穆完全不提。而且劉勰指出「公孫之白馬、孤犢,辭巧理拙,魏牟比之鴞鳥,非妄貶也。」(〈文心雕龍.諸子〉)表明魏牟曾嚴厲批評公孫龍「白馬、孤犢」之說的荒謬,試問怎麼會受到他的影響呢?
那麼錢穆扯什麼呢?
1.代君就是中山王尚。理由是代君之時墨家學說還沒興起。至於第一次中山國滅亡時,墨家學說早已興起,錢穆不談。第二次中山國滅亡時,代君章一次統管了代與中山地區,錢穆也不談。也就是明明就有一個在墨家學說百分百盛行的時候的「代君」存在,但錢穆不談,刻意隱藏!就是為了下拉中山公子牟,玩他最擅長的人物歸併遊戲!擾亂整個中國學術史、哲學史與歷史。
2.公孫龍是墨家學徒。所以是他影響了他所學習的對象魏牟,而非相反。至於荀子對魏牟學說的批評,錢穆不談。魏牟對於公孫龍的貶低,錢穆不談。
3.中山王尚就是魏牟。因為代君的代國的滅亡就是因為信奉墨家學說。所以代君就是中山王尚;而魏牟跟公孫龍有來往,受到公孫龍墨家學說的影響。且中山王尚喜歡賢人(所以喜歡賢人跟荒廢政事兩件事又被錢穆莫名其妙等價起來),所以他滅國就是因為他信奉墨家學說(所以只有墨家學說喜歡賢人,信奉墨家學說都會滅國,魏文侯也喜歡賢人,結果魏國不但沒滅亡還更強了,但錢穆也不提。惠施也受墨家學說影響,魏惠王還尊稱他為仲父,但魏國當時也沒滅亡,錢穆也不提。)。儘管根本沒有史料支持中山王尚信奉墨家學說。而跟魏牟(不是中山公子牟)有關的事蹟也僅有跟公孫龍、趙王、穰侯、應侯(一事兩傳,或為穰侯,或為應侯)交談過,不知道究竟魏牟如何喜歡賢人了?而且從魏牟與公孫龍、趙王交談的內容來看,兩人都稱不上所謂的賢人!但對於錢穆,這些完全可以忽略。
至於這些「故事」中間欠缺多少證明與環節,上面已經說得很清楚。所以錢穆所謂的「繫年」多數都在幹這種工作,把名字上有相關性(如子華子公案裡的華、子華、子華子)的或者能扯上哪怕一點點關係的(如代君與中山王),都直接暴力歸併!然後下拉時代,完成疑古、繫年偉業!
那為什麼這樣一篇累積了一大堆文言材料的東西,也沒什麼證據,也沒什麼合理的邏輯推論,就是作者自己主觀認為的東西,一個處處充滿漏洞的故事,卻能被學界所認同呢?時代病了!不然,我還能說什麼呢!
先秦諸子繫年
〈先秦諸子繫年.一四六、魏牟考〉:
〈漢書.藝文志〉道家有《公子牟》四篇,班固云:「魏之公子也,先莊子,莊子稱之。」今按〈莊子.秋水篇〉載公子牟稱莊子之言以折公孫龍,龍既後於莊子,牟與龍同時,其年輩亦較莊後明甚。(朔雪寒註:錢穆一開始就先來個倒因為果了!因為非常奇特的事情是遍觀錢穆的文章,他似乎不能容許同名同姓的人存在不同的時空啊!因此,本來是兩個人,被他直接搞成了一個人。然後他再來用後面那個人的事蹟來指責、證明其他關於前面那個人的事蹟都是錯的!這種缺乏基本常識的東西,我實在想不透,怎麼中研院一大堆人都看不出來呢!〈莊子.秋水〉:「公孫龍問於魏牟曰:龍少學先生之道,長而明仁義之行,合同異,雜堅白,然不然,可不可,困百家之知,窮眾口之辯,吾自以為至達已。今吾聞莊子之言,汒焉異之,不知論之不及與,知之弗若與?今吾無所開吾喙,敢問其方。」這個公孫龍既然能知道莊子,就表明了這裡的魏牟是莊子時候的人而不是莊子所稱道的那個人!〈莊子.讓王〉:「中山公子牟謂瞻子曰」這個才是班固所說莊子所稱道的那個「中山公子牟」,而且絕不混淆!這個「中山公子牟」也不會口出莊子的言論!明明就是兩個人,結果錢穆的世界觀只容許一個人具備有一個姓名,以至於類似這種把兩個人搞成一個人的荒謬事件,普遍存在於他的考證文章之中。)《秋水》所記,亦謂牟稱莊,非莊稱牟也。班說自誤。〈列子.仲尼篇〉云:「中山公子牟者,魏國之賢公子也,悅趙人公孫龍,樂正子輿之徒笑之,公子牟為公孫龍釋七辨。」此為牟、龍同時之證。張湛《注》云:「公子牟,文侯子。」公孫龍時,文侯沒且百年,張《注》誤也。後人疑《列子》為張湛偽書,然如此條陳義精卓,蓋得之古籍,或即四篇之遺,非湛所能偽。(朔雪寒註:只要對疑古有用的,那些已經被疑古派打成假書的,他所記載的相關文字就突然都可信了!而在把《列子》打成假書的時候,就說這本書是假的,完全不可信!至於證明?那是多餘的!人多就能贏!所以你要在先秦時代談論列子的哲學思想,就得面對疑古派的謬論;但偏偏就是沒人把疑古派所謂張湛偽造的《列子》當成魏晉南北朝的思想來談!也就是說這本書一旦被扯到了疑古漩渦,你想去談,就不容易!談了,卻沒有解決疑古公案,那也沒人信!)湛《注》蓋本高誘。高誘注《呂覽》云:「公子牟,魏公子也,作書四篇。魏伐中山,得之,以封公子牟,因曰中山公子牟也。」
魏滅中山在文侯世。〈史記.魏世家.索隱〉:「文侯既滅中山,使子擊守之,後尋復國。」《史記志疑》論中山復立事云:「中山復立不知的在何時,《國策》述常莊談謂桓子,中山復立之故,殊不可信。中山滅於魏文十七年,當趙烈侯元年,安得在桓子之世?〔按:《中山策》言桓子自誤,然《志疑》依《史記》言文侯年亦誤,辨已見前。〕《樂毅傳》有中山復國之語,亦不言在何時也。《經史問答》謂:中山復立在魏惠王二十八年後,亦非。《趙世家》書與中山戰於房子,在敬侯十年,即魏武侯十年,〔按:此記趙、魏年數亦誤。〕明年,趙又伐中善,戰於中人,安得復立在惠王之二十八年後。殆不可考矣。」今按《韓詩外傳》卷八:「文侯封子擊於中山,其使趙倉唐來言曰:北蕃中山之君,有北犬晨雁,使倉唐再拜獻之。」又曰:「臣聞諸侯不名,君既賜敝邑,使得小國侯,君問不當以名。」則自擊時,中山已儼為一國,同諸侯矣。〈說苑.奉使篇〉亦載此事謂:「倉唐曰:君出太子而封之國,君名之,非禮也。」然則中山非能復國,乃魏之別封耳。〔趙襄子滅代,乃封其兄子周為代成君,與此略似。〕其後更出少子摯封中山,而復太子擊,則中山之君乃魏文侯少子魏摯之裔,而公子牟亦其後人。(〈墨子.所染篇〉:「中山尚染於魏義椻長。」《閑詁》引蘇說云:「中山為魏之別封,非春秋時之鮮虞也。魏文侯滅中山而封其少子摯,至赧王二十年,為趙武靈王所滅。其君有武公、桓公,見《世本》。此名為尚者,當為最後之君。」今按《呂氏春秋》高《注》:「尚,魏公子牟之後,魏得中山以邑之。」其說誤。蘇氏謂中山封自文侯少子摯,是也。(朔雪寒註:高誘這個註解是與他註解中山公子牟說是魏文侯之子相符的。錢穆什麼證據也沒有,直接就說這是錯的!)考《太平寰宇記》卷六十一,引《史記》:「趙武靈王以惠文王三年滅中山,遷其君尚於膚施。」則中山最後一君名尚,又得其證矣。《閑詁》據〈水經.滱水注〉,及《太平御覽》百六十一,引《十三州志》,並謂:「中山桓公,為魏所滅。」謂:「尚或即桓公」。不知桓公為魏滅,尚為趙滅,不得混並為說。然則桓公乃中山之君,而武公則為魏滅中山後,中山別封之君。蘇說姑引《世本》,未能剖辨,亦失之。〔參讀《考辨》第五四〕。)〔又《魏世家索隱》:「魏文侯滅中山,子摯守之,後尋復國。」張文虎《劄記》據毛氏單行本《索隱》,乃「其弟守之」。按《呂覽》自知:任座曰:「君得中山,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子,是以知君之不肖也。」其弟即指少子摯。《索隱》此條,下語未瞭,疑有脫誤。〕(朔雪寒註:少子摯明明是魏文侯的另外一個兒子,這一點〈說苑.奉使〉:「魏文侯封太子擊於中山,三年,使不往來……乃出少子摯,封中山,而復太子擊。」都有記載,錢穆引了這一段就莫名下了結論,把魏文侯的兒子變成了他的老弟!這不荒謬嗎?而且他上面還說:「蘇氏謂中山封自文侯少子摯,是也。」這時候又說「其弟即指少子摯。」一下子是兒子,一下子是老弟!到底是什麼?而且魏文侯「其弟守之」與後來魏文侯把中山封給自己的兒子不但不矛盾,甚至正好符合了魏文侯臣下任座的抱怨:「君不肖君也。得中山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子,是以知君之不肖也。」正是因為原本是魏文侯之弟守護剛攻下的中山,但魏文侯最後卻將中山封給了自己的兒子,所以任座出言責罵!〈史記.魏世家〉:「齊威王卒。中山君相魏。〔索隱按:魏文侯滅中山,其弟守之,後尋復國,至是始令相魏。其中山後又為趙所滅。〕」這種註解也只能是唐朝人的註解,而且註解者會犯錯難道不也是一個普遍存在的事實嗎?遑論魏文侯弟守中山在魏文侯把中山封給自己兒子前也確實是事實,難道能因為魏文侯之弟曾經守中山就說註釋者指明的魏文侯的兒子是他的弟弟嗎?而且這種錯誤從錢穆以前的人就流傳下來,又藉由錢穆繼續流傳,究竟何時能停止?〈史記.六國年表〉:「(魏文侯)十七(前408年)。擊守中山。伐秦至鄭,還築洛陰、合陽。」則魏擊守中山最遲在前408年就開始了。 )余考中山復立,蓋在趙烈侯十年,〔詳《考辨》第四三,又第五四。〕即魏文侯之四十八年也。《年表》梁惠王二十九年,中山君為相,正以魏與中山本屬一家,猶如齊封田嬰於薛,而薛公父子入為齊相。故中山公子亦或以魏氏稱,而公子牟亦稱魏牟。後人不察,因臆測為即魏文侯公子封中山者也。(朔雪寒註:錢穆的思考邏輯真的非常奇特。明明高誘、張湛都指明了中山公子牟就是魏文侯之子,中山公子牟既然是魏文侯的兒子他當然叫做「魏牟」了,什麼叫做「故中山公子亦或以魏氏稱」?中山公子本就是魏氏後代!且高誘又指出中山尚是公子牟的後代。其他史料也指出魏文侯確實封了自己的兒子到中山。那麼中山君本來就與魏國有血脈上的關係!究竟後面的人為什麼要因此臆測什麼?這從頭到尾不都是錢穆自己在猜東猜西,隨便牽扯嗎?而且在錢穆的觀念裡面,竟然不允許同名同姓的人存在!一個歷史學者,一個備受推崇的學者,竟有這種不可思議的想法!不是令人感到震驚嗎?而且明明高誘、張湛都已經指出《公子牟》的作者就是魏文侯之子,究竟說到這裡,錢穆提出了什麼證據來反駁?並沒有!而且他只是反覆論述一個大家都知道的事實,那就是中山國被魏國攻下之下屬於魏國的領土!把一個大家已經知道的事實,包裹在這一大串的論述之中,居然就能把中山公子牟變成了魏牟,把兩個人說成了一個人,這是何等厲害的考證方法!更厲害的是連中研院的一大票學者都還在繼續追捧充滿類似質量的考證!不可思議!本來中山公子牟就是魏文侯之子,他叫做魏牟也屬於正常。請問誰「後人不察,因臆測為即魏文侯公子封中山者也。」?哪個後人?誰臆測了?什麼證據都沒有,然後一個重要的道家思想人物就這樣消失了!更可悲的是,後來是趙國第二次滅了中山而不是魏國。究竟戰國後期的魏牟憑什麼自稱或被稱為一個早就滅亡的國家的「公子」?他自稱或被稱為「中山公子」的意義何在?而且既稱「公子」豈不是在說這魏牟是中山國王室的後代?結果本來是中山公子牟後代的中山尚一下就反過來成了魏牟的前代了!錢穆短短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就直接把人家的家譜給倒轉了!至於證據?並沒有!)〔雷氏《義證》亦主中山乃文侯少子摯後,惟謂惠王時為相者即公子牟,則年代亦誤。〕《魏策》:「中山恃齊、魏以輕趙」,又云:「齊、魏伐楚而趙亡中山。」則中山固猶恃魏宗國,為其後援矣。《燕策》蘇代說魏王絕宿胥之口,鮑彪引「徐廣曰:《紀年》,魏救中山,塞宿胥口。」徐廣引見〈史記.蘇秦列傳〉,今脫一中字。朱氏《存真》云:「此未詳何年事。《趙世家》趙武靈王二十,二十一,二十三,俱攻中山,當魏襄王之十三、十四、十六年也。」今考吳師道、梁玉繩皆定中山亡在武靈二十五年,正韓、魏、齊、秦敗楚重丘之歲。所謂「齊、魏伐楚而趙亡中山」也。其前魏嘗救中山。宿胥口,朱氏謂:「今衛輝濬縣西南有宿胥故瀆。」魏救中山而塞宿胥,正如齊救邯鄲而圍襄陵矣。陳氏《集證》疑「中山之地與宿胥遼絕,何由魏救中山而塞宿胥乎?」因不信有魏救中山事,其實非也。然則中山固恃魏援,魏亦救中山,良以魏與中山,本出一宗故也。(朔雪寒註:按照錢穆這種邏輯,那齊國救邯鄲,不就表示齊國與趙國「本出一宗」?一個簡單的外交關係、國際形勢的權衡,硬被拉來扯到了血緣關係!豈不可悲!)又《中山策》云:「主父欲伐中山,使李疵觀之。李疵曰:可伐也。中山之君所傾蓋與車,而朝窮閭隘巷之士者七十家。主父曰:是賢君也。李疵曰:不然。舉士則民務名不存本,朝賢則耕者惰而戰士懦,若此不亡者,未之有也。」此與《列子》書言子牟好與賢人游,不恤國事,正合。(朔雪寒註:按照錢穆這裡白紙黑字的說法,錢穆的意思是《列子》所記的子牟是趙主父時的中山之君!可是趙武靈王時的中山之君明明就是「中山尚」啊!趙國滅中山國在前296年,趙武靈王死於隔年前295年。這表明了中山之君只能是中山尚,中山尚明明白白的名字怎麼突然就因為一個「好與賢人游」的行為就被拿來與中山公子牟畫上等號,從而被說成是戰國後期的魏牟了!而且上面錢穆還說:「則中山最後一君名尚,又得其證矣。」那麼按照錢穆的意思「公子牟」就是「中山尚」,可是兩者的關聯,有沒有其他解釋?沒有!這裡錢穆把「戰國初年中山公子牟、戰國中期中山王尚、戰國末年魏牟」全部合併成了一個人!錢穆這種荒誕不經的做法,普遍存在於他的考證之中。〈戰國策.趙策三.建信君貴於趙〉:「建信君貴於趙。公子魏牟過趙,趙王迎之,顧反至坐,前有尺帛,且令工以為冠。……魏牟曰:為冠而敗之,奚巋於王之國?而王必待工而後乃使之。今為天下之工,或非也,社稷為虛戾,先王不血食,而王不以予工,乃與幼艾。且王之先帝,駕犀首而驂馬服,以與秦角逐。」趙奢被封為馬服君是在前269年的閼與之戰之後,請問如果魏牟原本是中山國國王,他的中山國滅了以後他不但沒死,還能這樣到處跑嗎?這種種莫名其妙、不符合古代知識與常識的東西,在錢穆看來只要隨便幾句話,用一堆沒有邏輯關聯的東西隨便的串起來,就成了結論了!更荒謬的是,錢穆說這個魏牟就是中山之君,那中山國滅了之後,怎麼魏牟居然自稱或被稱為是中山「公子」呢?不是應該稱為「中山君牟」嗎?甚至誰會這樣稱呼或被稱呼呢?而且列子記載「好與賢人游,不恤國事」這是中山公子牟的兩件事件,但李疵對中山王的評價頂多符合「與賢人游」,如何能證明他也「不恤國事」?這本來就是兩件獨立事件,魏文侯也朝賢,難道他也「不恤國事」嗎?)〈淮南.人間訓〉:「徐偃王為義而滅,燕子噲行仁而亡,哀公好儒而削,代君為墨而殘。」代乃中山之誤。〔參讀《考辨》第三十三。〕〈呂氏春秋.應言篇〉「司馬喜難墨者師於中山王前,以非攻。」可證當時中山之信墨。(朔雪寒註:所以只要有人去你的國家與你的臣屬辯論,不管輸贏,都表示你信這種學說嗎?錢穆這是在考驗人的智商嗎?)〔《寰宇記》引《國策》云:「中山專行仁義,貴儒學,賤壯士,不教人戰,趙武靈王襲而滅之。」此則即據李疵一節潤澤自為文也。〕公子牟與公孫龍交好,而篤信其說。龍為墨徒,則牟亦墨徒,其所好皆墨徒也。〔其書《漢志》入道家,如宋鈃亦墨徒,而班《注》稱其言黃老意。戰國晚世道家,本頗取墨義也。〕(朔雪寒註:錢穆又開始天馬行空的胡謅了!「戰國晚世道家,本頗取墨義也。」誰?哪個道家?道家在墨家之前,這裡卻變成了道家取墨家之意了!而且究竟是哪個道家取了墨家的意,這些意古代道家沒有嗎?是不是應該指出一下,而不是這樣隨便來一句?「公子牟與公孫龍交好,而篤信其說。龍為墨徒,則牟亦墨徒」這又是什麼邏輯?所以孔子是老聃的弟子,孔子弟子也都該信奉老聃,為道家徒?還是凡是與孔子交遊的人,也都可以被說成道家徒?)故後人謂中山為墨而亡矣。公子牟或如平原、信陵,當國而見信於其君者也。(朔雪寒註:錢穆這種說法合乎常識與邏輯,甚至有案例嗎?趙國滅了中山國,然後繼續把舊王留著統治中山國?然後還能讓你到處跑?而且公孫龍面對一個亡國之君會這樣說:〈莊子.秋水〉:「公孫龍問於魏牟曰:龍少學先生之道,長而明仁義之行。」公孫龍稱魏牟是「先生」!這符合中山國國君或封君的地位嗎?而且遑論按照錢穆的謬論,他就是中山君,也就是中山王!他是誰的公子?中山國在中山成公之後就稱王了,這點歷史知識,錢穆不知道?錢穆上面還引出趙惠文王「遷其王於膚施」的歷史,怎麼這裡就忘光了?中山王既然已經被遷到了「膚施」,他跟中山國還有什麼關係?中山國還能繼續成為他的封地?這種荒謬想法豈不是嚴重欠缺歷史常識的表現嗎?春秋戰國時代有哪一個國君,他的國家被滅之後,他還能繼續管理這個國家成為封君的?而且如果是封君,他也理應稱為「中山君」啊!怎麼會稱為「中山公子」呢?遑論劉安「代君為墨而殘」有說「代國」因此滅亡嗎?代君被殘,能等價於代國滅亡?)
《趙策》:「平原君謂平陽君曰:公子牟游於秦,且東,而辭應侯。應侯曰:公子將行矣,獨無以教之乎?曰:且微君之命命之也,臣固且有效於君。夫貴不與富期而富至,富不與粱肉期而粱肉至,粱肉不與驕奢期而驕奢至,驕奢不與死亡期而死亡至。前世坐此者多矣。」此可以定公子牟之年代,又可以窺公子牟之為人。牟雖亡國之公子,其見重於當時者,有以也。(朔雪寒註:錢穆一直在說公子牟就是亡國的中山王,這裡怎麼就稱他是「亡國之公子」?誰會叫「亡國之君」為「亡國之公子」?)考應侯封在秦昭王四十一年,明年為趙孝成王元年,上距趙武靈攻中山三十六年。其後十一年,應侯免相,又四年平原君卒。上距滅中山五十年。慮中山之滅,公子牟年不出三十。至平原之卒,牟年已逾七十。《趙策》建信君貴於趙,公子牟通趙,趙王迎之,論尺帛。建信君與秦文信侯呂不韋、楚春申君黃歇同時,其貴幸或在平原卒後。則公子牟之卒,殆亦後於平原,年壽當近八十也。〔〈說苑.敬慎篇〉作公子牟游秦辭穰侯,穰侯較應侯稍前,亦無不合。然固當從《趙策》為是。〕余前論莊子卒歲當在周赧王二十六年至三十六年間,〔《考辨》第八十八。〕周赧二十六年,公子牟至少亦三十二歲,〔以武靈攻中山,便年二十計之。則牟自及見周矣。吳師道云:「魏牟上及莊子,下及應侯,無疑。」〕
〔附〕論詹何、環淵年世〔附:召滑〕
又按〈莊子.讓王篇〉:「中山公子牟謂瞻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魏闕之下,奈何?瞻子曰:重生。重生則利輕。中山公子牟曰:雖知之,未能勝也。瞻子曰:不能自勝,則從,神無惡乎?不能自勝而強不從者,此之謂重傷之人,無壽類矣。魏牟,萬乘之公子也。其隱岩穴,難為於布衣之士。雖未至乎道,可謂有其意矣。」竊疑子牟身在江海,心在魏闕,其殆為中山既亡之後事。故曰隱岩穴,難為於布衣。瞻子,〈淮南.代應〉作詹子,即詹何。其與子牟問答,應在趙惠文王、楚頃襄王世。《淮南》仝篇又云:楚莊王問詹何,治國奈何?對曰:何明於治身而不明於治國。此莊王即頃襄王也。〔參讀《考辨》第一三一。〕(朔雪寒註:任何「詹」氏只要具備一定的德性與學問,在那個時代都能稱為「詹子」。可是錢穆不懂,所以他就是要把人消滅掉!把人虛假化、把事實、真事變成假事、錯事!至於他考證詹何的年代的謬論,等講到了那一則再來談。《道德經論正》已經指出其荒謬性了!暫時就不再引用了!因為這又牽涉到另外一個大公案:文子公案!)
又考《楚策》:「楚王問於范環,寡人欲置相於秦,孰可?」其事又見〈史記.甘茂傳〉。「甘茂奔齊,齊使甘茂於楚。楚懷王新與秦合婚而驩,秦使人謂楚王曰:願送甘茂!楚王問范蜎。」茂奔齊在秦昭王元年,芹迎婦於楚在二年。然則楚王、范環問答,亦在是時也。范環、范蜎,皆蜎、環字訛。蜎環即環淵,值楚懷晚節。其游齊稷下,則當宣王末,或湣王時。其人尚應與莊周百世。而詹何與中山公子牟問答,中山亡已值楚懷暮年,則詹何、環淵宜亦得並世,而環淵稍前,詹何稍後。〔即猶謂關尹在前,老聃在後也。參讀《考辨》第七二。〕殆或有類於荀況之與孟軻,否則莊周之與公孫龍也。《漢志》顧謂「環淵師老子」,其然,豈其然?(朔雪寒註:〈漢書.藝文志〉:「蜎子十三篇。名淵,楚人,老子弟子。」顯然,錢穆偽造了歷史!「蜎淵」與「環淵」不同時代的兩個不同姓氏的人又被莫名其妙的搞成了一個人!僅僅因為錢穆找到了「范環」又被稱為「范蜎」,於是春秋末年老聃弟子「蜎淵」就莫名其妙的成了「環淵」了!兩個人又被合併成了一個人,春秋時代的人又被虛假化了!自然他那春秋時代的書也只能被錢穆等說成是戰國時代的書了!這叫做考證?)
又按:范環之語楚王曰:「王嘗用召滑於越,而納句章,昧之難越亂,故楚南察瀨湖而野江東。」〔《策》《史》文略同。〕〈韓非.內儲說下〉作干象告楚王,前王使邵滑之越,五年而能亡越云云,賈誼《過秦論》,齊明、周最、陳軫、召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則召滑蓋楚懷王時,而為楚亡越有功者。
〈先秦諸子繫年.三三、趙簡子卒年考〉:
又按:《戰國策》、《史記》載襄子滅代事云:「趙襄子姊前為代王夫人。簡子既葬,未除服,北登夏屋,請代王。使廚人操銅枓以食代王及從者。行斟,陰令宰人各以枓擊殺代王及從官。遂興兵平代地。其姊聞之,泣而呼天,摩筓自殺。代人憐之,所死地,名之為摩筓之山。」《世家》敘其事在越圍吳後,《年表》其事在襄子元年。若簡子固以魯哀二十年卒,則代滅在魯哀之二十一年也?呂覽記此事,謂簡子卒,襄子服衰登夏屋,始以姊妻代君,亦異。〈淮南.人間訓〉:「徐偃王為義而滅,燕子噲行仁而亡,哀公好儒而削,代君為墨而殘。」其時墨子初生,墨術未起,烏有為墨而殘之事?其後趙武靈王時,中山君好墨而亡於趙,豈《淮南》乃誤中山為代耶?
朔雪寒駁
由於錢穆要把「中山公子牟」與「魏牟」合併成一人,於是不得不解釋「中山」兩個字的由來!而他的做法就是扯中山亡國是聽信墨者非攻之說。但其實這根本是對墨家的學說的無知啊!墨家當時為什麼會如此興盛?正是因為其「非攻」學說與相應的「守城技術」。《墨子》一書留下的「守城技術」在〈備城門〉以後諸篇。因此說因為信奉墨家學說就導致中山國亡國,這是胡說八道的推論!而且「非攻」不等於「偃兵」,兩者有相似之處,卻是不同的兩種主張。
那麼錢穆憑什麼說中山尚因為聽從墨家學說而亡國的呢?他的理由是:
〈呂氏春秋.應言〉:
司馬喜難墨者師於中山王前以非攻,曰:「先生之所術非攻夫?」
墨者師曰:「然。」
曰:「今王興兵而攻燕,先生將非王乎?」
墨者師對曰:「然則相國是攻之乎?」
司馬喜曰:「然。」
墨者師曰:「今趙興兵而攻中山,相國將是之乎?」
司馬喜無以應。
從上文可見,這段文字只是描述了有一位墨者師,前去中山國,在中山王面前與宰相司馬喜辯論。即便司馬喜與墨者師辯論輸了,怎麼就能推論中山王信從墨家學說了呢?請問中山王信從墨家學說的描述文字在哪裡?所以司馬喜辯論輸了,就能推論出中山王信從「非攻」學說?這裡有哪怕任何邏輯與文字可以支持錢穆這種猜想?沒有!而且信從「非攻」學說不但無法與其滅國畫上等號或者說成是他的起因。甚至如果嚴格執行「非攻」,那麼國家實力得以保存!趙國想要攻下,得花更大的力氣。而且根據以下的事實,則明顯中山國亡國乃在於中山王禮遇賢者,跟墨家學說尤其「非攻」學說根本毫無關係:
〈韓非子.外儲說左上〉:
趙主父使李疵視中山可攻不也?還報曰:「中山可伐也,君不亟伐,將後齊、燕。」
主父曰:「何故可攻?」
李疵對曰:「其君見好巖穴之士,所傾蓋與車以見窮閭隘巷之士以十數,伉禮下布衣之士以百數矣。」
君曰:「以子言論,是賢君也,安可攻?」
疵曰:「不然。夫好顯巖穴之士而朝之,則戰士怠於行陣;上尊學者,下士居朝,則農夫惰於田。戰士怠於行陳者則兵弱也,農夫惰於田者則國貧也。兵弱於敵,國貧於內,而不亡者,未之有也,伐之不亦可乎?」
主父曰:「善。」舉兵而伐中山,遂滅也。
〈戰國策.中山策.主父欲伐中山〉:
主父欲伐中山,使李疵觀之。李疵曰:「可伐也。君弗攻,恐後天下。」
主父曰:「何以?」
對曰:「中山之君,所傾蓋與車而朝窮閭隘巷之士者,七十家。」
主父曰:「是賢君也,安可伐?」
李疵曰:「不然。舉士,則民務名不存本;朝賢,則耕者惰而戰士懦。若此不亡者,未之有也。」
其中李疵所說「夫好顯巖穴之士而朝之,則戰士怠於行陣;上尊學者,下士居朝,則農夫惰於田。」這頂多也就跟「上賢」扯上邊,問題是儒家也「上賢」啊!怎麼見得就是墨家了!怎麼又跟「非攻」有關了?難不成這些賢者都是「墨者師」不成?所以中山君的滅亡根本無法扯到墨家尤其非攻學說,試問錢穆扯「代君」又扯「司馬喜辯論輸了」,跟事實究竟有何關係?
錢穆另外引的一則是:〈淮南.人間訓〉:「徐偃王為義而滅,燕子噲行仁而亡,哀公好儒而削,代君為墨而殘。」他認為「代乃中山之誤。」要讀者參考這一篇,然後這一篇說什麼?
〈淮南.人間訓〉:「徐偃王為義而滅,燕子噲行仁而亡,哀公好儒而削,代君為墨而殘。」其時墨子初生,墨術未起,烏有為墨而殘之事?其後趙武靈王時,中山君好墨而亡於趙,豈《淮南》乃誤中山為代耶?
所以錢穆在這裡說「其時墨子初生,墨術未起,烏有為墨而殘之事?」於是「猜測」「豈《淮南》乃誤中山為代耶?」,於是僅僅因為他自己搞錯了墨子的時代,然後就隨隨便便的把「代君」當成了「中山君」了!「代、中山」不相同的東西,隨隨便便就等同起來了!然後這裡還在猜想,下一篇就說這裡已經考證了!於是「代君、中山公子牟、中山王尚、魏牟」都成了一人了!了不起啊!
不過很不幸的是,「代君為墨而殘」,「代君」死於趙襄子之手,其實是趙簡子死後的事情。而當時墨子的學說早已興起。並且「代君為墨而殘」不表示「代國因此滅亡」,就好像前兩句「燕子噲行仁而亡,哀公好儒而削」都只是君主自己的遭遇而與國家無關,燕國沒有因為子噲之死而滅亡,魯國也沒有因為魯哀公被削而亡。所以究竟這個代君指哪一個代君,根本是不確定的。代君的「殘」如果不是指他本身(腦袋被趙襄子刺客砸碎),那麼也跟中山國的「滅」不是同等概念。要強說代君就是中山王,在文字意義上已經說不過。遑論,怎見得「代君」不是指「代安陽君」的簡稱?須知「代安陽君」是真實存在的,且趙章因為發動沙丘之亂,最後被趙成、李兌所殺也符合所謂「殘」的概念。就文字上「代安陽君」確實可以說是「代君」因為就是一個簡稱的慣用法。所以如果錢穆或其他人要把歷史這些瞎扯,首先就得把中山國第一次滅國與代安陽君的可能性加以排除!遑論究竟是誰描寫過「代君為墨而殘」的事蹟呢?遑論墨家學說在趙襄子之時已經興起了呢!(從宋國子罕囚禁墨子的考證可知)
因此,這一則不但不能證明所謂「中山君聽信墨者之言而亡國」的猜想,甚至剛好可以為證明墨子的早出多得了一項鐵證。另外一個佐證這種說法的荒謬是中山國亡國這件事是被記載在墨家經典《墨子》之中的。
〈墨子.所染〉:
范吉射染於長柳朔、王胜,中行寅染於籍秦、高彊,吳夫差染於王孫雒﹑太宰嚭,知伯搖染於智國、張武,中山尚染於魏義、偃長,宋康染於唐鞅、佃不禮。此六君者所染不當,故國家殘亡,身為刑戮,宗廟破滅,絕無後類,君臣離散,民人流亡,舉天下之貪暴苛擾者,必稱此六君也。
〈呂氏春秋.當染〉:
范吉射染於張柳朔、王生,中行寅染於黃藉秦、高彊,吳王夫差染於王孫雄、太宰嚭,智伯瑤染於智國、張武,中山尚染於魏義、椻長〔高誘註:尚,魏公子牟之後。魏得中山,以邑之也。義、長,其二臣也。〕,宋康王染於唐鞅、田不禋,此六君者所染不當,故國皆殘亡,身或死辱,宗廟不血食,絕其後類,君臣離散,民人流亡,舉天下之貪暴可羞人必稱此六君者。
雖然,從考證的角度可以確定「中山、宋」兩句是出自後人「典範累增」下的產物(參考〈先秦諸子與老子.墨子〉),也就是把相關的亡國典範添加到了原始文本之後的普遍作法。但即使如此,要知道〈墨子.所染〉是墨家經典,即使西漢初年以前的人再怎麼不學無術,也不可能把「因為信奉墨家學說而亡國的典範」放到墨家經典之中。所以「中山尚染於魏義、偃長」出現在墨家經典之中,恰好從情理上駁斥了錢穆的猜想。而且原文的意義都在於君主信任了錯誤的人,跟墨家學說根本無關!反倒與李疵的說法相合了。因為中山王愛好賢者,於是受到了「魏義、偃長」這兩位賢者的危害!使其人民厭倦農耕與作戰,最終敗給了趙國!但沒有任何根據說這兩位賢者是「墨者師」啊!
而且中山兩次滅國,兩次滅國時間,墨家學說都已經興起了。錢穆想扯,就得想辦法把中山第一次滅國給排除在外,可是錢穆沒有做。彷彿他天真以為只要把代君扯成中山君,就能混過去了。殊不知,「代君」只是「君」、第一次滅的中山是「中山公」、第二次滅的中山是「中山王」。「代君」更接近於「中山公」而非「中山王」,甚至更接近於「代安陽君」,因為只有「代安陽君」是「君」。不管接近與否,想扯代君就是中山君,就得先解決這個中山君指哪一個的問題!遑論單單靠一個錢穆所謂墨家學說還沒興起的錯誤說法就想把代君變成中山君,那是非常荒謬可笑的設想呢!
〈史記.趙世家〉:
三年,滅中山,遷其王於膚施。起靈壽,北地方從,代道大通。還歸,行賞,大赦,置酒酺五日,封長子章為代安陽君。章素侈,心不服其弟所立。主父又使田不禮相章也。
〈史記.六國年表〉:
(趙惠文王四年)圍殺主父。與齊、燕共滅中山。(齊)佐趙滅中山。
從以上兩筆資料可以清楚看出,中山國第二次滅國,是敗在了強國合攻之下,別說是中山這樣的被齊威王瞧不上而不允許他也稱王的中等國家,就是秦國也難以抵擋趙國、燕國、齊國的合力圍攻。那麼中山國的滅亡就根本跟中山君信奉什麼無關了,反而李疵的說法更接近,只是在三大強國的圍攻下,中山國即使都是戰士,也不太可能不滅國!而以上的記載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看點,那就是:「滅中山,遷其王於膚施。起靈壽,北地方從,代道大通。還歸,行賞,大赦,置酒酺五日,封長子章為代安陽君。」既然中山尚已經被遷到「膚施」,而且「起靈壽,北地方從,代道大通。」趙國又封「長子章為代安陽君」,那麼「代、中山」這個地方已經屬於「趙章」的封地,究竟跟魏牟有什麼關係?甚至跟中山尚都已經徹底無關了!所以錢穆如果引出這一段,仔細讀一下書,還會犯這種可笑錯誤嗎?
所以我們可以看到,錢穆為了解釋「中山」兩字的由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四處東拉西扯,把一大堆他自己都還在猜測的東西就當成了一項證據來用!然後隱藏那些對他的謬想絕對不利的文獻,簡直非常可笑啊!
道德經論正相關考證
錢穆「短短」一篇考證,把「春秋末年代君、戰國初年魏文侯之子中山公子牟、戰國中期亡國之君中山王尚、戰國末年魏牟」合併成了一個人,無法融合的人的歷史地位與著作自然而然的被取消而成了假貨了!「短短」一篇附錄,又把「春秋末年老聃弟子蜎淵、戰國中期齊國稷下學宮環淵」合併成了一個人!然後這也能成為學界某些人所推崇的東西、共識!?令人震驚啊!
關於「中山公子牟」與「魏牟」的相關考證,因為要解決列子公案等等,其實早已完成了。只是被封殺的人很難跟一個被威權時代享受風光、在當代繼續被中研院、老牌出版社吹捧的國學大師相提並論!影響力趨近於零。
直接上結論,與「中山公子牟」對談的公孫龍是孔子弟子公孫龍,而與「魏牟」交談的公孫龍是戰國末年趙國平原君手下的公孫龍。「中山公子牟」是向孔子弟子公孫龍學習的,中山公子牟對公孫龍的態度是正向積極的;「魏牟」是平原君手下公孫龍學習的對象,魏牟是嘲諷與貶低公孫龍的!正好相反!魏文侯禮遇孔子弟子子夏、子夏弟子段干木、子貢弟子田子方、曾子弟子吳起、李克,所以他的兒子中山公子牟能向孔子最小的弟子公孫龍學習,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而列子的老師是關尹子,關尹子的老師是老聃,孔子也是老聃的弟子。因此列子引用這一段公子牟的談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當時的儒、道不僅不是水火不容,甚至根據對「文子公案」的考證與統計,儒家從孔子開始就大量引用老聃的言論!那麼公子牟被歸類為道家,似乎也不奇怪了!
以下是相關考證,閱讀前依照慣例,先讀相關資料再讀考證:
〈道德經論正.先秦諸子與老子.列子〉:
列子
《列子》在內容的特色上,有劉向所說:「其學本於黃帝、老子,號曰道家。」而《列子》提到的關於「道家」的人物記有:
黃帝:〈漢書.藝文志〉:「黃帝四經四篇。黃帝銘六篇。」都屬於道家類著作。而早已失傳的《黃帝書》自然也該歸類為道家類著作。
鬻熊:〈漢書.藝文志〉:「鬻子二十二篇。〔班固註:名熊,為周師,自文王以下問焉,周封為楚祖。〕」屬道家類著作。
管仲:〈漢書.藝文志〉:「筦子八十六篇。〔班固註:名夷吾,相齊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也,有列傳。〕」屬道家類著作。
老聃:著有《老子》,相關著作:〈漢書.藝文志〉:「老子鄰氏經傳四篇。〔姓李,名耳,鄰氏傳其學。〕老子傅氏經說三十七篇。〔述老子學。〕老子徐氏經說六篇。〔字少季,臨淮人,傳老子。〕劉向說老子四篇。文子九篇。〔老子弟子,與孔子並時,而稱周平王問,似依託者也。〕」這些研究或記錄老子言論的都屬於道家類著作。
長廬子:〈列子.天瑞〉:「長廬子聞而笑之曰。」、〈鄧析子.無厚〉:「獵羆虎者,不於外圂。釣鯨鯢者,不於清池。何則?圂非羆虎之窟也,池非鯨鯢之泉也。楚之不泝流,陳之不束麾,長盧之不士,呂子之蒙恥。」、〈史記.孟子荀卿列傳〉:「而趙亦有公孫龍為堅白同異之辯,劇子之言;魏有李悝,盡地力之教;楚有尸子、長盧;阿之吁子焉。自如孟子至于吁子,世多有其書,故不論其傳云。」、〈漢書.藝文志〉:「長盧子九篇。〔班固註:楚人。〕」屬道家類著作。「廬、盧」皆從「盧」,故可通假。鄧析已經提到長盧,則長盧子可能與老聃同時,甚至早於老聃。〈太平御覽.地部二.地下〉:「《呂氏春秋》曰:凡四極之內,東西五億有九萬七千里,南北五億有九萬七千里。又曰:長廬子曰:山海岳河,水金石火木,此積形成乎地也。」今本《呂氏春秋》已佚此段。
亢倉子:老聃弟子。著有《亢倉子》。班固時未被收錄,足見其時傳播已經不廣。
楊朱:老聃弟子。楊朱著作班固未收,可能早已亡佚!列子能記錄那麼多楊朱的事蹟,不可能都是親身聞見,而必有所本。這所本就可能是楊朱的著作。
關尹:老聃弟子。〈漢書.藝文志〉:「關尹子九篇。〔名喜,為關吏,老子過關,喜去吏而從之。〕」屬於道家類著作。
老成子:〈列子.周穆王〉:「老成子學幻於尹文先生,三年不告。老成子請其過而求退。尹文先生揖而進之於室,屏左右而與之言曰:昔老聃之徂西也,顧而告予曰……」則尹文先生與老聃同時,老成子在老聃之後。〈漢書.藝文志〉:「老成子十八篇。」屬道家類著作。「老成子」一本作「考成子」,「老、考」形近而誤。唐.林寶《元和姓纂》卷七〈元和姓纂.老成〉:「老成子,賢人。裔孫老成方仕宋,為大夫,著書十篇,言黄老之道。」此與〈漢書.藝文志〉著錄篇數有別,可能是載體演變導致,也可能是佚失八篇,或者老成子、老成方各有著作傳世。〈廣韻.下平聲.清.成〉:「《列子》有考成子,《國語》晉郤犫食采苦成,後因以為氏。《世本》曰:宋有大夫老成方、盆成括,仕於齊、晉。」如此,則「老成子」當即晉國郤犫之後。
中山公子牟:〈呂氏春秋.審為〉:「中山公子牟謂詹子〔高誘註:子牟,魏公子也。作書四篇。魏伐得中山,公以邑子牟,因曰中山公子牟也。〕」、〈列子.仲尼〉:「中山公子牟者,魏國之賢公子也。〔張湛註:公子牟,文侯子,作書四篇,號曰道家。〕」、〈漢書.藝文志〉:「公子牟四篇。〔班固註:魏之公子也,先莊子,莊子稱之。〕」屬道家類著作。
列子:關尹弟子,《列子》作者。
與以上諸人牽涉到的人物有:楊布、季梁、孟孫陽、樂正子輿、壺丘子林、子產等。這其中可能牽涉到長盧子、楊朱、中山公子牟的相關著作,今日都已經失傳了!從以上眾多的人物以及所牽涉到的篇幅大小,可以說《列子》一書是早期集道家思想大成的書籍。往後的《莊子》,其調性已經與《列子》有不小的差別。
「儒家」人物,從老聃弟子孔子開始記有:孔子、子貢、顏回、公孫龍、子夏、魏文侯(子夏弟子)、段干木(子夏弟子)。與以上諸人牽涉到的有:端木叔(子貢伯父)、禽子(墨子弟子)、白公勝。
「墨家」人物,與道家人物楊朱事件結合。墨子、班輸、東門賈本身並無對話記錄,主要參與對話者有:禽子。楊朱道家(老聃數來第二代)、段干木儒家(孔子數來第三代)、禽子墨家(墨子數來第一代)。
「靠近列子時代」的人物,除以上諸人之外,有(魏文侯、魏王、趙簡子、趙襄子、齊景公、梁王、白公勝)、(子產、鄧析)。
「遠在列子時代之前」的人物,有:黃帝、粥熊、堯、舜、殷湯、夏革。
「遠在列子時代之後」的人物,有:「鄒衍」一個摻入的排比句。鄒衍的年代約在發生於前314年齊國討伐燕國,「殺王噲、子之」事件前後。「宋康王、惠盎」一組一段對話!宋康王的宋國被滅於前286年。距離列子死時大約有一個世紀以上!
《列子》一書的主要人物集合分為兩組:一組為以列子為中心的人馬、一組為以楊朱為中心的人馬,其他的年代則又有差異。
列子共出現58次、孔子63次(仲尼15次、孔丘7次)、楊朱29次、楊布2次、老聃12次(老子4次)、鄧析12次、子產12次、關尹10次、子貢17次、顏回8次、端木叔3次、孟孫陽10次、墨子6次、禽子6次(禽骨釐1次、禽滑釐1次)、班輸1次、東門賈1次、趙襄子6次、亢倉子4次、壺丘子林4次、晏子7次(晏平仲3次)、白公勝1次、尹文3次、魏文侯1次、子夏6次、公孫龍5次、樂正子輿5次、公子牟6次、季梁9次、趙簡子4次、宋康王2次、惠盎5次。
主要的人物都集中在春秋末年至戰國初年,如老聃、壺丘子林、子產、孔子、列子、鄧析、趙襄子、趙簡子、子貢、顏回、子夏、魏文侯、關尹、亢倉子、晏子、白公勝、楊朱等。
其中有師徒關係的為:壺丘子林與徒弟列子、子產(曾向亢倉子問政,也可算其徒弟。);關尹與徒弟列子;老聃與徒弟關尹、亢倉子、楊朱、孔子;孔子與徒弟子貢、顏回、子夏、公孫龍;楊朱與徒弟孟孫陽、心都子;墨子與東門賈(或為公輸班徒弟)、禽滑釐;列子與徒弟百豐。有血緣關係的有:趙簡子與繼承人趙襄子、魏文侯與兒子中山公子牟、楊朱及其弟楊布、子貢及其伯父端木叔。牽涉國家有:鄭、衛、魯、宋、齊、楚、梁、燕、趙、紀、周。已經邁入了戰國時代。
從春秋末期老聃、關尹、楊朱、孔子算起,加上疑似後出的人物如宋康王,其時代跨度已經超過兩百年。依照一般人的年壽推算,能與子產同時的列子就算活了一百多年,也不可能看到一些疑似戰國中後期的人物「公孫龍、孔穿、季梁」以及確實是戰國中後期的人物「宋康王、鄒衍」等人的出現。因此,只有解決「公孫龍、孔穿、宋康王、季梁、鄒衍」何以獨獨出現在這一本以春秋末、戰國初年人物與形勢的書籍中的問題,才能真正解決《列子》的成書時間問題。由於劉向曾經提及編纂《列子》的過程稱:「校除重十二篇,定著八篇」,因此對於一些似乎是出自戰國初期以後的部分,可以視為是劉向誤收的失誤,或者在歷代的流傳中產生注文摻入正文或他書混入此書的現象。然而經過本書考證,實則以上所謂「戰國中後期人」如「公孫龍、孔穿、季梁」其實都是春秋時期以致戰國初期的人,而這些都還是在列子可見可知的範圍之內的!換句話說,《列子》成書於戰國初期,主要內容圍繞在春秋末年的人物事蹟之上!唯一例外就是「宋康王」一段對話!
其春秋時代主要人物關連性為:列子與關尹對話、關尹與老聃對話、老聃與楊朱對話、楊朱與禽子對話。
與列子有接觸的人,有壺丘子林,其人事蹟可見於:〈列子.說符〉:「子列子學於壺丘子林。」、〈列子.仲尼〉:「子列子既師壺丘子林,友伯昏瞀人,乃居南郭。」、〈呂氏春秋.下賢〉:「子產相鄭,往見壺丘子林,與其弟子坐必以年,是倚其相於門也。夫相萬乘之國而能遺之,謀志論行,而以心與人相索,其唯子產乎?故相鄭十八年,刑三人,殺二人,桃李之垂於行者莫之援也,錐刀之遺於道者莫之舉也。」
有伯昏無人,其人事蹟可見於:〈列子.天瑞〉:「子列子笑曰:壺子何言哉?雖然,夫子嘗語伯昏瞀人,吾側聞之,試以告女。」、〈列子.黃帝〉:「列禦寇為伯昏无人射」、〈列子.仲尼〉:「子列子既師壺丘子林,友伯昏瞀人,乃居南郭。」、〈莊子.德充符〉:「申徒嘉,兀者也,而與鄭子產同師於伯昏無人。」、〈莊子.田子方〉:「列御寇為伯昏無人射。」、〈莊子.列御寇〉:「列御寇之齊,中道而反,遇伯昏瞀人。」
有關尹子,其人事蹟可見於:〈列子.說符〉:「關尹謂子列子曰:言美則響美,言惡則響惡;身長則影長,身短則影短。」、〈呂氏春秋.審己〉:「子列子常射中矣,請之於關尹子。」、〈列子.黃帝〉:「列子問關尹曰:至人潛行不空,蹈火不熱,行乎萬物之上而不慄。請問何以至於此?」、〈莊子.達生〉:「子列子問關尹曰:至人潛行不窒,蹈火不熱,行乎萬物之上而不慄。請問何以至於此?」(〈莊子.達生〉引自〈列子.黃帝〉)
不管是與子產同時的壺丘子林、與壺丘子林同時的伯昏無人、老聃的弟子關尹子。這三個人都是春秋末年人,並且主要生活於春秋末年。
關於「楊朱、季梁」的問題,《老子弟子與老子》一冊已經考證甚詳,確認兩人都是春秋末年人。於是剩下的只有兩幾組人物:一是「中山公子牟、公孫龍、孔穿」,一是「宋康王、惠盎(或惠孟、唐鞅。「盎、孟」可能是形近而誤,也可能「孟」是排行!「盎、鞅」音近通假,也可能是兩人。)。以下先從第一組人物談起。「中山公子牟」與「魏牟」都可稱為「公子牟、魏牟」,且兩人都與「公孫龍」有過交談。因此要釐清兩人,得從三方面分別討論,一是「中山公子牟」、一是「魏牟」、一是「公孫龍」。
戰國初期中山公子牟
〈列子.黃帝〉:
魏文侯聞之,問子夏曰:「彼何人哉?」
〈漢書.藝文志〉:
《公子牟》四篇。〔班固註:魏之公子也,先莊子,莊子稱之。〕……右道三十七家,九百九十三篇。
〈呂氏春秋.審為〉:
中山公子牟謂詹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闕之下,奈何?」〔高誘註:子牟,魏公子也。作書四篇。魏伐得中山,公以邑子牟,因曰中山公子牟也。詹子,故得道者也。身在江海之上,言志放也。魏闕,心下巨闕也。心下巨闕,言神內守也。一說魏闕,象魏也。懸教象之法,浹日而收之。魏魏高大,故曰魏闕。言身雖任江海之上,心存王室,故在天子門闕之下也。〕
詹子曰:「重生。重生則輕利。」
中山公子牟曰:「雖知之,猶不能自勝也。」
詹子曰:「不能自勝則縱之,神無惡乎。不能自勝而強不縱者,此之謂重傷。重傷之人無壽類矣。」
〈莊子.天下〉:
中山公子牟謂瞻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闕之下,奈何?」瞻子曰:「重生。重生則利輕。」中山公子牟曰:「雖知之,未能自勝也。」瞻子曰:「不能自勝則從,神無惡乎?不能自勝而強不從者,此之謂重傷。重傷之人,無壽類矣。」魏牟,萬乘之公子也,其隱巖穴也,難為於布衣之士,雖未至乎道,可謂有其意矣。
〈淮南子.道應〉:
中山公子牟謂詹子曰:「身處江海之上,心在魏闕之下,為之奈何?」詹子曰:「重生。重生則輕利。」中山公子牟曰:「雖知之,猶不能自勝。」詹子曰:「不能自勝,則從之;從之,神無怨乎!不能自勝而強弗從者,此之謂重傷。重傷之人,無壽類矣。」故老子曰:「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強。」是故「用其光,復歸其明也。」
〈呂氏春秋.當染〉:
范吉射染於張柳朔、王生,中行寅染於黃藉秦、高彊,吳王夫差染於王孫雄、太宰嚭,智伯瑤染於智國、張武,中山尚染於魏義、椻長〔高誘註:尚,魏公子牟之後。魏得中山,以邑之也。義、長,其二臣也。〕,宋康王染於唐鞅、田不禋,此六君者所染不當,故國皆殘亡,身或死辱,宗廟不血食,絕其後類,君臣離散,民人流亡,舉天下之貪暴可羞人必稱此六君者。
〈呂氏春秋.自知〉:
魏文侯燕飲,皆令諸大夫論己。或言君之智也。至於任座,任座曰:「君不肖君也。得中山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子,是以知君之不肖也。」
〈說苑.尊賢〉:
魏文侯從中山奔命安邑,田子方從,太子擊過之,下車而趨,子方坐乘如故。
〈說苑.敬慎〉:
田子方侍魏文侯坐,太子擊趨而入見,賓客群臣皆起,田子方獨不起,文侯有不說之色,太子亦然。
〈說苑.奉使〉:
魏文侯封太子擊於中山,三年,使不往來……乃出少子摯,封中山,而復太子擊。
〈列子.仲尼〉:
中山公子牟者,魏國之賢公子也。〔張湛註:公子牟,文侯子,作書四篇,號曰道家。魏伐得中山,以邑子牟,因曰中山公子牟也。〕好與賢人游,不恤國事,而悅趙人公孫龍。〔公子牟、公孫龍,似在列子後,而今稱之。恐後人所增益,以廣書義。茍於統例無所乖錯,而足有所明,亦奚傷乎!諸如此,皆存而不除!〕樂正子輿之徒笑之。公子牟曰:「子何笑牟之悅公孫龍也?」
子輿曰:「公孫龍之為人也,行无師,學无友,佞給而不中,漫衍而无家,好怪而妄言。欲惑人之心,屈人之口,與韓檀等肄之。〔韓檀,人姓名。共習其業。莊子云:桓團、公孫龍,能勝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辨者之囿。〕(筆者註:〈莊子.天下〉:「桓團、公孫龍辯者之徒,飾人之心,易人之意,能勝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辯者之囿也。惠施日以其知,與人之辯,特與天下之辯者為怪,此其柢也。」)」
公子牟變容曰:「何子狀公孫龍之過歟?請聞其實。」
子輿曰:「吾笑龍之詒孔穿〔孔穿,孔子之孫。世記云:為龍弟子。紿,欺也。〕,言『善射者,能令後鏃中前括,發發相及,矢矢相屬;前矢造準,而无絕落,後矢之括猶銜弦,視之若一焉。』孔穿駭之。龍曰:『此未其妙者。逢蒙之弟子曰鴻超,怒其妻而怖之。引烏號之弓,綦衛〔《史記》云:綦國之竹。晉灼曰:衛之苑多竹篠。〕之箭〔烏號,黄帝弓。綦地名出美箭、衛羽也。〕,射其目。矢來注眸子,而眶不睫,矢隧地而塵不揚。』是豈智者之言與?」
公子牟曰:「智者之言,固非愚者之所曉。後鏃中前括,鈞後於前。〔同發發於前,發則無不中也。近世有人擲五木者、擲百盧者,人以為有道,以告王夷甫。王夷甫曰:「此無奇。直後擲如前擲耳!」庾子嵩聞之曰:「王公之言闇得理。」皆此類也。〕矢注眸子而眶不睫,盡矢之勢也。子何疑焉?」
樂正子輿曰:「子龍之徒,焉得不飾其闕?吾又言其尤者。龍誑魏王曰:『有意不心。有指不至。有物不盡。有影不移。髮引千鈞。白馬非馬。孤犢未嘗有母。』其負類反倫,不可勝言也。」
公子牟曰:「子不諭至言而以為尤也。尤其在子矣。夫无意則心同。无指則皆至。盡物者常有。影不移者,說在改也。髮引千鈞,勢至等也。白馬非馬,形名離也。孤犢未嘗有母非孤犢也。」
樂正子輿曰:「子以公孫龍〔平原君之客,字子秉。或云:趙人。〕於馬皆條也。設令發於餘竅,子亦將承之。」
公子牟默然良久告退曰:「請待餘日,更謁子論。」
魏國早在文子、關尹子時(春秋末年)便已經實存了!「魏王」一說也屬於合理稱謂!因此列子提到並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中山公子牟」這個人。與「中山公子牟」牽涉到的還有「趙人公孫龍」、「樂正子輿」、「韓檀」、「孔穿」、「詹子」。其中除「公孫龍」確認有兩人之外,其餘皆不詳。其中「孔穿」可以與戰國後期的「孔穿」同名同姓而為孔子族人(因為公孫龍是孔子弟子,因此孔子族人與公孫龍有過交談實在太正常了。),或者僅僅是因為牽涉到公孫龍與孔穿而被文本同化了。(也就是原本不叫做孔穿,卻被改為孔穿。)。
「韓檀」,〈莊子.天下〉:「桓團、公孫龍辯者之徒,飾人之心,易人之意,能勝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辯者之囿也。」其中「桓團、公孫龍」相提並論,當即樂正子輿所說之「韓檀」,但難以確定。可惜,韓檀、樂正子輿時代都不詳,否則這個案子就不可能產生疑義了!
「樂正子輿」,〈禮記.檀弓上〉:「曾子寢疾,病。樂正子春坐於床下,曾元、曾申坐於足,童子隅坐而執燭。」、〈韓非子.顯學〉:「世之顯學,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張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顏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孫氏之儒,有樂正氏之儒。」、〈孟子.梁惠王下〉:「樂正子見孟子,曰:克告於君,君為來見也。嬖人有臧倉者沮君,君是以不果來也。」趙岐註:「克,樂正子名也。」可見樂正子與樂正子輿不是一人。樂正氏並且由來已久,在曾子之時已有樂正子春,其時與孔子弟子公孫龍相當。
由以上引文也可見「中山公子牟」的事蹟確實沒有牽涉到其他戰國時代的人事物。其中〈呂氏春秋.審為〉:「中山公子牟謂詹子曰」高誘註:「子牟,魏公子也。作書四篇。魏伐得中山,公以邑子牟,因曰中山公子牟也。」、〈呂氏春秋.當染〉:「中山尚染於魏義、椻長」高誘註:「尚,魏公子牟之後。魏得中山,以邑之也。義、長,其二臣也。」都表明中山公子牟是魏文侯之子,被封於中山,並且中山國的後代王者就是其後代。同時中山公子牟也是《公子牟》一書的作者。但魏牟並沒有相關的著作流傳,也未曾有人說戰國末年的魏牟有一本著作。
戰國後期魏牟
〈莊子.秋水〉:
公孫龍問於魏牟曰:「龍少學先王(一本作「先生」)之道,長而明仁義之行;合同異,離堅白;然不然,可不可;困百家之知,窮眾口之辯:吾自以為至達已。今吾聞莊子之言,茫然異之。不知論之不及與?知之弗若與?今吾無所開吾喙,敢問其方。」
公子牟隱機大息,仰天而笑曰:「子獨不聞夫埳井之蛙乎?謂東海之鱉曰:『吾樂與!吾跳梁乎井榦之上,入休乎缺甃之崖。赴水則接掖持頤,蹶泥則沒足滅跗。還虷蟹與科斗,莫吾能若也。且夫擅一壑之水,而跨跱埳井之樂,此亦至矣。夫子奚不時來入觀乎?』東海之鱉左足未入,而右膝已縶矣。於是逡巡而卻,告之海曰:『夫千里之遠,不足以舉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極其深。禹之時,十年九潦,而水弗為加益;湯之時,八年七旱,而崖不為加損。夫不為頃久推移,不以多少進退者,此亦東海之大樂也。』於是埳井之蛙聞之,適適然驚,規規然自失也。且夫知不知是非之竟,而猶欲觀於莊子之言,是猶使蚊負山,商蚷馳河也,必不勝任矣。且夫知不知論極妙之言,而自適一時之利者,是非埳井之蛙與?且彼方跐黃泉而登大皇,無南無北,奭然四解,淪於不測;無東無西,始於玄冥,反於大通。子乃規規然而求之以察,索之以辯,是直用管闚天,用錐指地也,不亦小乎?子往矣!且子獨不聞夫壽陵餘子之學於邯鄲與?未得國能,又失其故行矣,直匍匐而歸耳。今子不去,將忘子之故,失子之業。」
公孫龍口呿而不合,舌舉而不下,乃逸而走。
〈文心雕龍.諸子〉:
公孫之白馬、孤犢,辭巧理拙,魏牟比之鴞鳥,非妄貶也。
〈說苑.敬慎〉:
魏公子牟東行,穰侯送之曰:「先生將去冉之山東矣,獨無一言以教冉乎?」魏公子牟曰:「微君言之,牟幾忘語君,君知夫官不與勢期,而勢自至乎?勢不與富期,而富自至乎?富不與貴期,而貴自至乎?貴不與驕期,而驕自至乎?驕不與罪期,而罪自至乎?罪不與死期,而死自至乎?」穰侯曰:「善,敬受明教。」
〈戰國策.趙策三.平原君謂平陽君〉:
平原君謂平陽君曰:「公子牟游於秦,且東,而辭應侯。應侯曰:『公子將行矣,獨無以教之乎?』曰:『且微君之命命之也,臣固且有效於君。夫貴不與富期,而富至,富不與梁肉期,而梁肉至;梁肉不與驕奢期,而驕奢至;驕奢不與死亡期,而死亡至。累世以前,坐此者多矣。』應侯曰:『公子之所以教之者厚矣。』仆得聞此,不忘於心。愿君之亦勿忘也。」平陽君曰:「敬諾。」
〈戰國策.趙策三.建信君貴於趙〉:
建信君貴於趙。公子魏牟過趙,趙王迎之,顧反至坐,前有尺帛,且令工以為冠。工見客來也,因辟。趙王曰:「公子乃驅後車,幸以臨寡人,願聞所以為天下。」
魏牟曰:「王能重王之國若此尺帛,則王之國大治矣。」趙王不說,形於顏色,曰:「先生不知寡人不肖,使奉社稷,豈敢輕國若此?」
魏牟曰:「王無怒,請為王說之。」曰:「王有此尺帛,何不令前郎中以為冠?」
王曰:「郎中不知為冠。」
魏牟曰:「為冠而敗之,奚虧於王之國?而王必待工而后乃使之。今為天下之工,或非也,社稷為虛戾,先王不血食,而王不以予工,乃與幼艾。且王之先帝,駕犀首而驂馬服,以與秦角逐。秦當時適其鋒。今王憧憧,乃輦建信以與強秦角逐,臣恐秦折王之椅也。」
〈荀子.非十二子〉:
縱情性,安恣睢,禽獸行,不足以合文通治;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眾;是它囂、魏牟也。〔楊倞註:它嚻,未詳何代人。《世本》楚平王孫有田公它成,豈同族乎?《韓詩外傳》作「范魏牟」。牟,魏公子,封於中山。〈漢書.蓺文志〉道家有《公子牟》四篇。班固曰:「先莊子,莊子稱之。」今《莊子》有公子牟稱莊子之言以折公孫龍,據卽與莊子同時也。又,《列子》稱公子牟解公孫龍之言。公孫龍,平原君之客,而張湛以為文侯子,據年代,非也。《說苑》曰:「公子牟東行,穰侯送之。」未知何者為定也。〕
〈韓詩外傳.卷四〉:
夫當世之愚,飾邪說,文姦言,以亂天下,欺惑眾愚,使混然不知是非治亂之所存者、則是范睢、魏牟、田文、莊周、慎到、田駢、墨翟、宋鉼、鄧析、惠施之徒也。
平原君趙勝於前298年拜為趙國相國,前251年死。平陽君趙豹於前272年被趙惠文王封為平陽君,直到趙孝成王四年(前262年)仍未死。穰侯魏冉於前300年拜為秦國相國,至前271年多次擔任秦國相國,約死於前265年之後。趙奢被封為馬服君是在前269年的閼與之戰之後。應侯范睢於前266年接任魏冉為秦國相國,前260年離職。莊子從楚威王(前339年至前329年在位)時期開始活躍,至少活到前307年。其中〈說苑.敬慎〉作「魏公子牟東行,穰侯送之曰」而〈戰國策.趙策三.平原君謂平陽君〉平原君說:「公子牟游於秦,且東,而辭應侯。」說的是同一件事情,而一作穰侯、一作應侯,都在平原君可知的範圍之內!而必有一誤!即使是穰侯,那麼與穰侯對談的「魏公子牟」也絕不可能是魏文侯之子「中山公子牟」。而不帶「中山」字樣的「公子牟、魏牟」,則根據其所接觸的對象可知為同一人,〈莊子.秋水〉:「公孫龍問於魏牟曰:『龍少學先生之道……今吾聞莊子之言』」這時間點與在平原君面前與孔子七代孫孔穿辯論的公孫龍的時間是一致的。
錢穆在〈先秦諸子繫年.一四六、魏牟考〉企圖將「春秋末年被趙襄子所滅的代君、戰國初年魏文侯之子中山公子牟、戰國中後期中山國第二次滅國的亡國之君中山尚(中山公子牟的後裔)、戰國後期與平原君手下公孫龍交談的魏牟」全部合併成一人。於是編造、牽扯了很多荒誕不經的事情。首先就是錢穆未能理解「代君、趙襄子」之時,墨家學說已經盛行,於是扯被滅的「代國」是「中山國」,問題是〈淮南子.人閒〉:「夫徐偃王為義而滅,燕子噲行仁而亡,哀公好儒而削,代君為墨而殘。滅亡削殘,暴亂之所致也,而四君獨以仁、義、儒、墨而亡者,遭時之務異也。非仁、義、儒、墨不行,非其世而用之,則為之禽矣。」其中魯哀公被削,魯國並未亡國;燕子噲身死,燕國也並未亡國。何以見得這個代君是亡國之君?即使退一萬步說,這代君就是趙襄子所殺之代君,他的滅亡也並非被趙國攻擊直到滅國,而是被趙襄子暗殺所致。這與第二次中山國被趙國、燕國、齊國聯合攻擊最終滅亡相差不知凡幾。遑論,劉安並沒有指明代君被誰所滅呢!而且中山國第一次滅國被魏文侯所滅,當時墨家學說已經盛行,錢穆想憑空想像的把「代君」扯成「中山公、中山王」,得先解決何以見得所謂「為墨而殘」必得是第二次中山國滅國而非第一次。而且「中山王尚」何時「為墨而殘」了?何時「殘」了?
根據〈史記.六國年表〉:「(魏文侯)十七(前408年)。擊守中山。伐秦至鄭,還築洛陰、合陽。」則魏擊守中山最遲在前408年就開始了。其中魏國滅中山在前408年,即使是三年後才換上公子牟治理中山,仍在列子可知的範圍內!〈史記.六國年表〉:「(趙惠文王)四(前295年)圍殺主父。與齊、燕共滅中山。(齊)佐趙滅中山。」、〈史記.趙世家〉:「(趙惠文王)三年(前296年),滅中山,遷其王於膚施。起靈壽,北地方從,代道大通。還歸,行賞,大赦,置酒酺五日,封長子章為代安陽君。章素侈,心不服其弟所立。主父又使田不禮相章也。」這就是「中山王尚」的最終下場,也與「中山公子牟」、「魏牟」都無關!而且「中山、代」被趙武靈王封給了趙章,稱為「代安陽君」。這時候別說八竿子打不著的魏牟,就是中山國原本的中山王尚也與這些地方無關了!
因此錢穆試圖將「中山尚、中山公子牟、魏牟」歸併成一人,其實就是因為他欠缺對相關史料的認知罷了!而且錢穆為了扯「代君」亡於信奉墨家學說,就是中山尚,所以扯公孫龍是墨家門徒,魏牟受其影響而導致亡國。這種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胡說八道,很容易就被證反。譬如「公孫龍問於魏牟曰:龍少學先生之道」明明是公孫龍向魏牟學,跟列子中中山公子跟公孫龍交遊完全是兩回事。怎麼反而說成徒弟影響了師父呢?而且劉勰指出「公孫之白馬、孤犢,辭巧理拙,魏牟比之鴞鳥,非妄貶也。」表明魏牟曾嚴厲批評公孫龍「白馬、孤犢」之說的荒謬,試問怎麼會受到他的影響呢?而且荀子批評魏牟「縱情性,安恣睢,禽獸行,不足以合文通治;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眾;」楊倞以為這個魏牟仍然是戰國末年的魏牟,試問,這就是受到墨家學說影響的結果?「縱情性,安恣睢,禽獸行」這些難道不都是墨家所反對的東西嗎?
高誘在註「中山尚」時指明「尚,魏公子牟之後。」表明高誘確實知道更多「中山公子牟」的事蹟!否則他如何能說中山尚是「魏公子牟之後」?而按照時間,「中山尚」也只能是「中山公子牟」之後,而不可能是戰國後期與公孫龍辯論的「魏牟」之後。因為中山尚滅國時,當前296年,如果他是公子牟的後代,而且已經繼位又滅了國,公子牟不可能還存在。以至於還能跟穰侯、應侯、建信君時的趙王交談了。
根據以上文獻更可知,其中「建信君貴於趙。公子魏牟過趙,趙王迎之」、「公子牟游於秦,且東,而辭應侯」,試問一個被殘的亡國之君,是怎麼還能到處跑的呢?又「穰侯送之曰:先生將去冉之山東矣,獨無一言以教冉乎?」、「趙王曰:公子乃驅後車,幸以臨寡人,願聞所以為天下。」、「應侯曰:公子將行矣,獨無以教之乎?」、「公孫龍問於魏牟曰:龍少學先王(一本作「先生」)之道,長而明仁義之行」,試問一個已經被軟禁在膚施的亡國之君,還能在數十年之後到處亂跑,一下子去秦國、一下子去趙國,還能「公子魏牟過趙,趙王迎之」?這是在開什麼低級玩笑?而且一個亡國之君,趙王、應侯稱他「公子」、穰侯、公孫龍稱他「先生」,這像話嗎?
高誘能註《公子牟》是魏文侯之子中山公子牟所寫,能知道中山尚是中山公子牟的後代,必然都是有所本。這些所本可能就寫在已經失傳的《公子牟》這本書中。換句話說如果不是這本書已經失傳,疑古派根本沒有入手瞎扯淡的機會!且魏文侯把中山國封給自己的兒子,呂不韋也有相關記載,其記載魏文侯的臣下任座當面指責魏文侯:「君不肖君也。得中山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子。」又根據〈說苑.奉使〉:「魏文侯封太子擊於中山,三年,使不往來……乃出少子摯,封中山,而復太子擊。」足見魏文侯把中山國封給自己的兒子確實是事實!則「中山公子牟」乃是魏文侯之子並且就是「少子摯」,「摯」古代有禮物的意思、「牟」有獲取利益的意義,因此兩字符合東周時代見名知字的命名規範。中山公子牟:「作書四篇,號曰道家。魏伐得中山,以邑子牟,因曰中山公子牟也。」魏文侯之子,道家類人物,因此同屬於道家類集成者的列子、莊子都有引用,實在是非常合理的事情!
也就是說,這裡無疑又發生了一次「楊朱」事件!也即所有相關人物都具有另外一種可能性。譬如所謂「中山公子牟」與戰國中後期的「魏牟」實是兩人,趙人公孫龍其實是孔子弟子公孫龍而非趙國平原君時的公孫龍。那麼這個公孫龍所欺騙的孔穿也就是孔子之孫子思或孔子家族的其中一位孔穿,而非孔子七代孫子高!這一點從子高與平原君時的公孫龍的辯論中不難看出其間差異:
〈孔叢子.公孫龍〉:
公孫龍者,平原君之客也;好刑名,以白馬為非白馬,或謂子高曰:「此人小辨而毀大道,子盍往正諸。」
子高曰:「大道之悖,天下之交往也,吾何病焉?」或曰:「雖然,子為天下故往也。」
子高適趙,與龍會平原君家,謂之曰:「僕居魯,遂聞下風,而高先生之行也。願受業之日久矣,然所不取於先生者,獨不取先生以白馬為非白馬爾。誠去非白馬之學,則穿請為弟子。」
公孫龍曰:「先生之言悖也。龍之學,正以白馬為非白馬者也。今使龍去之,則龍無以教矣。今龍無以教,而乃學於龍,不亦悖乎?且夫學於龍者,以智與學不逮也;今教龍去白馬非白馬,是失(先)教也;失(先)教而後師之,不可也。先生之非教龍者,似齊王之問尹文也。齊王曰:『寡人甚好士而齊國無士。』尹文曰:『今有人於此,事君則忠,事親則孝,交友則信,處鄉則順,有此四行者,可謂士乎?』王曰:『善,是真吾所謂士者也。』尹文曰:『王得此人,肯以為臣乎?』王曰:『所願不可得也。』尹文曰:『使此人於廣庭大眾之中,見侮而不敢闘,王將以為臣乎?』王曰:『夫士也,見侮而不敢闘,是辱也。寡人不以為臣矣。』尹文曰:『雖見侮而不闘,是未失所以為士也。然而王不以為臣,則鄉所謂士者乃非士乎?夫王之令,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民有畏王令,故見侮終不敢闘,是全王之法也。而王不以為臣,是罰之也。且王以不敢闘為辱,必以敢闘為榮,是王之所賞,吏之所罰也。上之所是,法之所非也。賞罰是非,相與曲謬,雖十黃帝固所不能治也。』齊王無以應。且白馬非白馬者,乃子先君仲尼之所取也。龍聞,楚王張繁弱之弓,載忘歸之矢,以射蛟兕於雲夢之囿,反而喪其弓,左右請求之,王曰:『止也。楚人遺弓,楚人得之,又何求乎?』仲尼聞之,曰:『楚王仁義而未遂,亦曰:「人得之」而已矣,何必楚乎?』若是者,仲尼異楚人於所謂人也。夫是仲尼之異楚人於所謂人,而非龍之異白馬於謂馬,悖也。先生好儒術而非仲尼之所取也,欲學而使龍去所以教,雖百龍之智固不能當前也。」
子高莫之應,退而告人曰:「言非而博,巧而不理,此固吾所不答也。」
異日,平原君會眾賓而延子高,平原君曰:「先生,聖人之後也。不遠千里來顧,臨之欲去。夫公孫子『白馬之學』,今是非未分,而先生翻然欲高逝,可乎?」
子高曰:「理之至精者,則自明之,豈任穿之退哉!」
平原君曰:「至精之說,可得聞乎?」
答曰:「其說皆取之經傳,不敢以意。《春秋》記六鶂(鷁)退飛,覩之則六,察之則鶂(鷁)。鶂(鷁)猶馬也,六猶白也;覩之則見其白,察之則知其馬;色以名別,內由外顯,謂之白馬,名實當矣。若以絲麻加之女工,為緇素青黃,色名雖殊,其質故一。是以,《詩》有素絲,不曰絲素;《禮》有緇布,不曰布緇。[牛麗]牛玄武,此類甚眾;先舉其色,後名其質,萬物之所同,聖賢之所常也。君子之論貴當物理,不貴繁辭,若尹文之折齊王之所言,與其法錯故也;穿之所說於公孫子,高其智,悅其行也,去白馬之說,智行固存,是則穿未失其所師者也。稱此云云,沒其理矣。是楚王之言楚人忘弓,楚人得之;先君夫子探其本意欲以示廣,其實狹之,故曰:不如。亦曰:人得之而已也。是則異楚王之所謂楚非異楚王之所謂人也,以此為喻,乃相擊切矣。凡言人之者,總謂人也;亦猶言馬者,總謂馬也。楚自國也,白自色也。欲廣其人,宜在去楚;欲正名色,不宜去白。誠察此理,則公孫之辨破矣。」
平原君曰:「先生之言,於理善矣。」因顧謂眾賓曰:「公孫子能答此乎?」燕客史由對曰:「辭則有焉,理則否矣。」
公孫龍又與子高泛論於平原君所,辨理至於臧三耳。公孫龍言臧之三耳甚辨析,子高弗應,俄而辭出。明日復見,平原君曰:「疇昔公孫之言,信辨也。先生實以為何如?」答曰:「然,幾能臧三耳矣。雖然,實難。僕願得又問於君,今為臧三耳甚難而實非也,謂臧兩耳甚易而實是也,不知君將從易而是者乎?亦其從難而非者乎?」平原君弗能應,明日謂公孫龍曰:「公無復與孔子高辨事也,其人理勝於辭,公辭勝於理;辭勝於理,終必受詘。」
李寅言曹良於平原君,〔平原君〕欲仕之。平原君以問子高,子高曰:「不識也。」平原君曰:「良嘗得見於先生矣,故敢問。」子高曰:「世人多自稱上用我,則國無患。夫用智莫若觀其身,其身且由(猶)不免於患,國用之,亦惡得無患乎?」平原君曰:「良之有患,時不明也。居家理治,可移於官。良能殖貨,故欲仕之。」子高曰:「未可知也。今有人於此,身脩〔會〕計明而貧者,志不存也;身不脩會計闇而富者,非盜無所得之也。」
首先,《孔叢子》記子高有兩篇,都是子高與平原君、公孫龍等輩交談之記載。一篇為此篇〈孔叢子.公孫龍〉,一篇為〈孔叢子.儒服〉。都以「子高」稱呼孔穿,只有孔穿自稱「穿」。且從其中與公孫龍的辯論看來,也與聽到公孫龍的描述就「孔穿駭之」的孔穿判若兩人!加上「樂正子輿、韓檀」兩人年代不詳,也無法將「韓檀」與「桓團」輕易畫上等號!因此,除非能確切知道「樂正子輿、韓檀」的年代,否則僅僅是根據「中山公子牟」是魏文侯之子就能判定,這一則記載是沒有錯誤的!而且魏文侯之師是子夏,魏文侯之子「中山公子牟」得與孔子最年輕的弟子公孫龍交談也屬於合理之事。樂正子輿稱:「子龍之徒,焉得不飾其闕?吾又言其尤者。龍誑魏王曰」,孔子弟子子夏是魏文侯之師、其弟子段干木、子貢弟子田子方、曾子弟子吳起都受到魏文侯禮遇或重用,並與魏文侯有過交談記錄。但平原君手下公孫龍卻並沒有與魏王有過交談的記錄。魏文侯被稱為魏王有以下的案例:〈說苑.奉使〉:「梁王贅其群臣而議其過,任座進諫曰」、〈呂氏春秋.自知〉:「魏文侯燕飲,皆令諸大夫論己。或言君之智也。至於任座,任座曰」。「梁王」就是誤稱,也就是把魏惠王遷都大梁之後的梁王稱號套用到了其他更早期魏國君主的稱謂之上。所以即使樂正子輿稱「龍誑魏王」也是合理的!
至於孔穿的「穿」也是當時可知的名字,如「趙穿」。因此從「中山公子牟」可以確認,公孫龍其實是小孔子五十三歲的公孫龍,〈孔子家語.七十二弟子解〉:「卜商,衛人,字子夏。少孔子四十四歲。……公孫龍,衛人,字子石。少孔子五十三歲。」而如此看來所謂「趙人公孫龍」或「公孫龍,衛人」恐有一誤!而平原君的公孫龍據張湛註為「字子秉」與孔子弟子公孫龍「字子石」並不相同。
兩個公孫龍
〈孔子家語.七十二弟子解〉:
端木賜,字子貢,衛人。少孔子三十一歲,有口才著名,孔子每詘其辯。家富累千金,常結駟連騎,以造原憲。憲居蒿廬蓬戶之中,與之言先王之義,原憲衣弊衣冠,并日蔬食,衎然有自得之志。子貢曰:「甚矣!子如何之病也。」原憲曰:「吾聞無財者謂之貧,學道不能行者謂之病。吾貧也,非病也。」子貢慚。終身恥其言之過。子貢好販,與時轉貨,歷相魯衛而終齊。……
卜商,衛人,字子夏。少孔子四十四歲,習於《詩》,能通其義,以文學著名。為人性不弘,好論精微,時人無以尚之。嘗返衛,見讀史志者云:「晉師伐秦,三豕渡河。」子夏曰:「非也,己亥耳。」讀史志曰問諸晉史,果曰己亥。於是衛以子夏為聖。孔子卒後,教於西河之上。魏文侯師事之,而諮國政焉。……
公孫龍,衛人,字子石。少孔子五十三歲。
〈說苑.臣術〉:
魏文侯且置相,召李克而問焉,曰:「寡人將置相,置於季成子與翟觸,我孰置而可?」
李克曰:「臣聞之,賤不謀貴,外不謀內,疏不謀親,臣者疏賤,不敢聞命。」
文侯曰:「此國事也,願與先生臨事而勿辭。」
李克曰:「君不察故也,可知矣,貴視其所舉,富視其所與,貧視其所不取,窮視其所不為,由此觀之,可知矣。」
文侯曰:「先生出矣,寡人之相定矣。」
李克出,過翟黃,翟黃問曰:「吾聞君問相於先生,未知果孰為相?」
李克曰:「季成子為相。」
翟黃作色不說曰:「觸失望於先生。」
李克曰:「子何遽失望於我,我於子之君也,豈與我比周而求大官哉?君問相於我,臣對曰:『君不察故也,貴視其所舉,富視其所與,貧視其所不取,窮視其所不為,由此觀之可知也。』君曰:『出矣,寡人之相定矣。』以是知季臣子為相。」翟黃不說曰:「觸何遽不為相乎?西河之守,觸所任也;計事內史,觸所任也;王欲攻中山,吾進樂羊;無使治之臣,吾進先生;無使傅其子,吾進屈侯附。觸何負於季成子?」
李克曰:「不如季成子,季成子食采千鍾,什九居外一居中;是以東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彼其所舉人主之師也,子之所舉,人臣之才也。」
翟黃方然而慚曰:「觸失對於先生,請自修,然後學。」言未卒,而左右言季成子立為相矣,於是翟黃默然變色內慚,不敢出,三月也。……
田子方渡西河,造翟黃,翟黃乘軒車,載華蓋黃金之勒,約鎮簟席,如此者其駟八十乘,子方望之以為人君也,道狹下抵車而待之,翟黃至而睹其子方也,下車而趨,自投下風,曰:「觸。」
田子方曰:「子與!吾嚮者望子疑以為人君也,子至而人臣也,將何以至此乎?」
翟黃對曰:「此皆君之所以賜臣也,積三十歲故至於此,時以間暇祖之曠野,正逢先生。」
子方曰:「何子賜車轝之厚也?」
翟黃對曰:「昔者西河無守,臣進吳起;而西河之外,寧鄴無令,臣進西門豹;而魏無趙患,酸棗無令,臣進北門可;而魏無齊憂,魏欲攻中山,臣進樂羊而中山拔;魏無使治之臣,臣進李克而魏國大治。是以進此五大夫者,爵祿倍以故至於此。」
子方曰:「可,子勉之矣,魏國之相不去子而之他矣。」
翟黃對曰:「君母弟有公孫季成者,進子夏而君師之,進段干木而君友之,進先生而君敬之。彼其所進,師也,友也,所敬者也,臣之所進者,皆守職守祿之臣也,何以至魏國相乎?」
子方曰:「吾聞身賢者賢也,能進賢者亦賢也,子之五舉者盡賢,子勉之矣,子終其次也。」
〈呂氏春秋.舉難〉:
孟嘗君問於白圭曰:「魏文侯名過桓公,而功不及五伯,何也?」
白圭對曰:「文侯師子夏,友田子方,敬段干木,此名之所以過桓公也。卜相曰『成與璜孰可』?此功之所以不及五伯也。相也者,百官之長也。擇者欲其博也。今擇而不去二人,與用其讎亦遠矣。且師友也者,公可也;戚愛也者,私安也。以私勝公,衰國之政也。然而名號顯榮者,三士羽之也。」
〈呂氏春秋.當染〉:
子貢、子夏、曾子學於孔子,田子方學於子貢,段干木學於子夏,吳起學於曾子。禽滑釐學於墨子,許犯學於禽滑釐,田繫學於許犯。孔、墨之後學顯榮於天下者眾矣,不可勝數,皆所染者得當也。
〈呂氏春秋.尊師〉:
子張,魯之鄙家也;顏涿聚,梁父之大盜也;學於孔子。段干木,晉國之大駔也,學於子夏。
〈吳子.圖國〉:
吳起儒服以兵機見魏文侯。文侯曰:「寡人不好軍旅之事。」
起曰:「臣以見占隱,以往察來,主君何言與心違?今君四時使斬離皮革,掩以朱漆,畫以丹青,爍以犀象。冬日衣之則不溫,夏日衣之則不涼。為長戟二丈四尺,短戟一丈二尺。革車奄戶,縵輪籠轂,觀之於目則不麗,乘之以田則不輕,不識主君安用此也?若以備進戰退守,而不求能用者,譬猶伏雞之搏狸,乳犬之犯虎,雖有鬥心,隨之死矣。昔承桑氏之君,修德廢武,以滅其國。有扈氏之君,恃眾好勇,以喪其社稷。明主鑒茲,必內修文德,外治武備。故當敵而不進,無逮於義矣;僵屍而哀之,無逮於仁矣。」
於是文侯身自布席,夫人捧觴,醮吳起於廟,立為大將,守西河。與諸侯大戰七十六,全勝六十四,餘則鈞解。闢土四面,拓地千里,皆起之功也。
〈新序.雜事四〉:
公季成謂魏文侯曰:「田子方雖賢人,然而非有土之君也,君常與之齊禮,假有賢於子方者;君又何以加之?」
文侯曰:「如子方者,非成所得議也。子方,仁人也。仁人也者,國之寶也;智士也者,國之器也;博通士也者,國之尊也,故國有仁人,則群臣不爭,國有智士,則無四鄰諸侯之患,國有博通之士,則入主尊固,非成之所議也。」
公季成自退於郊三日請罪。
〈史記.魏世家〉:
十七年,伐中山,使子擊守之,趙倉唐傅之。子擊逢文侯之師田子方於朝歌,引車避,下謁。田子方不為禮。子擊因問曰:「富貴者驕人乎?且貧賤者驕人乎?」子方曰:「亦貧賤者驕人耳。夫諸侯而驕人則失其國,大夫而驕人則失其家。貧賤者,行不合,言不用,則去之楚、越,若脫屣然,柰何其同之哉!」子擊不懌而去。西攻秦,至鄭而還,筑雒陰、合陽。
東周時代,(有名的)公孫龍有兩個,一個是春秋末年孔子最年輕的弟子公孫龍,一是戰國末年趙國平原君手下公孫龍。其中能跟魏文侯之子中山公子牟交談的公孫龍只有一個,那就孔子的弟子公孫龍。從以上的引文可以確認,不僅孔子第一代弟子子夏為魏文侯師,年長於子夏的子貢其弟子田子方以及子夏的弟子段干木都受到魏文侯禮遇、敬重。至於曾子弟子李克、吳起也都受到魏文侯重用。其中「子夏、子貢、公孫龍、吳起」都是衛國人,段干木是晉國人,田子方是子貢弟子籍貫不詳。魏文侯身邊既多孔子弟子、再傳弟子,其中更以衛國人居多。衛國本來依附於魏國,因此多數人選擇去魏國服務,實屬正常。公孫龍為衛國人一如師兄、師兄弟子服務於衛國再正常不過了。而魏文侯手下既然重用這麼多孔門弟子、再傳弟子,其子公子牟與公孫龍來往,與其子魏擊(魏武侯)與田子方、吳起等有較深的交談,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中山公子牟」與孔子弟子公孫龍交談,本是正常之極的事情。但由於戰國中後期又確實有一位趙國平原君的屬下公孫龍與孔子七代孫孔穿辯論之事實發生,於是眾人便將兩事相混了!且〈公孫龍子.跡府〉記載公孫龍與孔穿之辯論,與〈孔叢子.公孫龍〉只是視角轉換的差別,卻並沒有任何關於列子此段「孔穿駭之」的相關情節。這從另一方面證明,《孔叢子》作者仍然知道《列子》中「孔穿(可能涉及文本同化現象)、公孫龍」並非子高與平原君手下公孫龍。
且〈列子.黃帝〉也記載了魏文侯與子夏的對談,符合列子記載魏文侯之子與孔子弟子公孫龍的氛圍特徵!更重要的是「魏文侯之子」「中山公子牟」唯一能有機會見到的確實也就只有一位公孫龍,也即年紀比魏文侯之師子夏更小的公孫龍。如果從孔子弟子公孫龍的事蹟來看,也能發現他具有一定的辯論能力:
〈史記.仲尼弟子列傳〉:
田常欲作亂於齊,憚高、國、鮑、晏,故移其兵欲以伐魯。孔子聞之,謂門弟子曰:「夫魯,墳墓所處,父母之國,國危如此,二三子何為莫出?」子路請出,孔子止之。子張、子石請行,孔子弗許。子貢請行,孔子許之。
其中多人請行,子路具有人脈,而子貢、子張都有辯才無庸置疑,而子石即公孫龍,其時年紀大約十五歲。公孫龍如果沒有辯才,敢於在如此年紀與子路、子貢、子張爭出嗎?
因此綜合以上證據,可以合理推論:〈列子.仲尼〉:戰國初期「中山公子牟」與「孔子弟子公孫龍」與戰國中後期「平原君手下公孫龍」與「魏國賢公子魏牟」是一對歷史上的巧合。至於與孔子弟子公孫龍相涉的孔氏族人「孔穿」,其實遠比平原君時的公孫龍遇到孔子七代孫孔穿的機會要大!另一種可能是,與孔子弟子公孫龍相關的「孔穿」也有可能是牽涉到文本同化現象而產生的失誤!而《公孫龍子》、《孔叢子》沒有記載這個與中山公子牟交好的公孫龍與孔穿的故事,卻只記載了平原君時公孫龍與孔子七代孫孔穿的故事,從另一個側面驗證了這只是兩個獨立的事件!
關於公子牟與公孫龍,張湛以為是有錯誤的,而稱「公子牟、公孫龍,似在列子後,而今稱之。恐後人所增益,以廣書義。」更以為這個公孫龍是平原君手下公孫龍。試問,張湛如果是偽造者,他這不是自找麻煩嗎?而一個被描述成高明的偽造者又企圖想要偽造春秋末戰國初年文獻《列子》的人,在其自我認知「公子牟、公孫龍,似在列子後」的情況下,還會把這種東西加入到一本偽造的書中嗎?
於是解決了「公子牟、公孫龍、孔穿」問題,原始三組有問題的人馬,最終只剩下「宋康王」了!
結論
「中山公子牟」是魏文侯兒子,「中山王尚」的祖先。與孔子弟子公孫龍交遊學習,著有《公子牟》,其思想內容被列子、莊子所引用,後被劉向、班固等人歸類為道家類著作。
孔子弟子公孫龍已經展現出了一定的名家學說,許多詭辯其實起自孔子弟子公孫龍,惠施、平原君手下公孫龍只是繼承者。而詭辯其實在與孔子同時的鄧析就已經開始發展了,公孫龍在這時期發展了相關的理論,是合理的!
而所有疑古謬說的起因就是因為《公子牟》早就失傳了!如果這本書沒有失傳,就算疑古派舌燦蓮花,也不能隨意的取消魏文侯與中山公子牟的父子關係!
最後,我們來複習一下,錢穆提出了什麼證明「中山公子牟」就是「魏牟」的證據?沒有!僅僅因為「中山公子牟」與一位叫做公孫龍的人交談,並不能證明「中山公子牟」活在戰國後期,並且無法證明他不是魏文侯的兒子。因為公孫龍本來就有兩個,一個是孔子弟子公孫龍,活躍於春秋末年至戰國初年,另一個是平原君手下公孫龍,活躍於戰國末年!兩人都同樣喜好詭辯之術,孔子弟子公孫龍受業沒有幾年,加上當時鄧析、少正卯成名在前,無法說公孫龍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而如果從這一點而論,孔子弟子公孫龍才正該是一堆詭辯的發明者,至少都是初代的傳道者!
從人際交往的理論來觀察,春秋末年孔子的公孫龍接觸到魏國君主的機會遠多於戰國末年平原君手下公孫龍接觸到魏國國王的機會。而就實際而論,魏文侯的兒子被封到了中山,是事實,他的兒子能接觸到同樣出自孔子門下的公孫龍也是合理之事。因為當時魏文侯手下或禮遇之人,孔子門下與再傳弟子就有子夏、子夏弟子段干木、子貢弟子田子方、曾子弟子吳起、李克等。在這種氛圍下,中山公子牟與公孫龍交遊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而列子也不可能去記載關於戰國後期的人事物。中山公子牟與魏文侯的關係,也是多方記載的。甚至中山公子牟是中山國復國後的祖先,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而要將戰國初期的「中山公子牟」(魏牟)與戰國後期的「魏牟」畫上等號的唯一線索僅有「與公孫龍交談過」。但公孫龍既然本來就有至少兩個,想要證明「中山公子牟」就只能是戰國後期的「魏牟」,就必須先證明這個公孫龍必然不是另外一個公孫龍!
所以從證據上來說,「中山公子牟」是戰國初期人的證據遠遠大於他是戰國後期人的證據。錢穆的所謂考證,其實什麼證據也沒有提出,只是想把公子牟扯到中山國,然後再把中山國亡國扯到墨家學說,但最終卻也只能不停的觸碰常識的底線!而這樣素質的東西,可以說是整本《先秦諸子繫年》的基調!也是一堆中研院的人極力吹捧的著作!
以上,錢穆關於解釋「中山公子牟」「中山」兩字的由來,可以說毫無根據可言!其次,他想把「魏牟」扯成「中山尚」,更是異想天開!最終,他又要把「中山國」的亡國與墨家學說牽扯到一起,然後聯繫魏牟與公孫龍。但完全忽略是公孫龍向魏牟學習這一事實,反過來說成是具有墨家思想的公孫龍影響了魏牟!而魏牟因為信奉了墨家學說所以導致自己的中山國滅亡!然後自始至終也沒有解釋為什麼魏牟能成為中山王,為什麼中山國滅亡後,中山王都已經被遷移到小地方軟禁,居然還可以到處跑!而以上種種一切都是錢穆的胡思亂想!我們看不到任何符合邏輯水平的東西!有的只是東牽西扯、胡說八道!試問,就算中山王信奉墨家學說,那不過也是戰國時代的日常,孟子都說當時墨家是顯學,中山王信奉墨家還得他是公孫龍的朋友、師父或徒弟才可以嗎?其實這些事件之間本來就都沒有因果關係,更沒有任何史料支持,想要以此做推論,那些結論也都不可信!遑論是違背常識的胡說八道了!
不過也正是因為錢穆採用了這種東拉西扯的策略,以至於你想要反駁這種根本就不需要反駁的猜想,都得費很大的勁!於是這種胡說八道竟然就成了學界的共識了,這本《先秦諸子繫年》就成了什麼了不起的經典了!簡直可悲啊!
至於如果讀者遇到這種難題,怎麼解決,怎麼考證?可參考《道德經論正》之《先秦諸子與老子》的實例演示,以及《考證概論》的理論描述。這裡就不再多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