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聽了一整個月的鄉村音樂,從中知道了一部紀錄片《
Heartworn Highways》,記述七〇年代中期德州、田納西州的鄉村音樂場景,特別聚焦於幾位「叛道鄉村」(outlaw country)運動的發起者。這片子我還沒看過,但 YouTube 上有個片段卻讓我愛不釋手,那是 Townes Van Zandt 彈唱著他最有名的歌〈Pancho and Lefty〉(DVD 封面即為此景):
說有名也不盡然,因為這首歌最早發表於 1972 年他的專輯《The Late Great Townes Van Zandt》,我 Day 20 就是聽這張。怎料歌不紅人也不紅,一直要到 11 年後兩位鄉村前輩明星 Willie Nelson 和 Merle Haggard 聯手翻唱、直取鄉村榜冠軍並成為 Townes 創作的第一首冠軍曲之後,才讓此曲躍身經典之林。無奈現實逼人,依然惠了翻唱而非原唱,Townes 只得繼續走唱度日,年復一年。
有趣的是,在這段影片下方留言中,有一個叫 "Yung Un" 的人說道:
Townes is one of several that I was privileged to see shortly prior to his demise, along with Gregg Allman and John Prine. In the summer of 1996, a friend and I saw Townes at a venue in small town South Carolina. He was in delirium tremens and did not seem well at all. Shortly into his second set he said "F*** it" and left the stage. I felt sorry for him...
他說他曾在 1996 年夏天的南卡羅來納州一個小場子欣賞過 Townes 演出,然而 1997 年元旦他就過世了。彼時的他因為震顫性譫妄(delirium tremens)而狀況不佳(註:酒精戒斷所引發),然後丟下一句 "Fuck it" 就離開舞台了。
Fuck it。去它的。
這不只是一句髒話,據 Mitchell Duneier 所著的社會學名作《人行道》(Sidewalk)所述,一個人會說 Fuck it,其實是一種退怯主義心態,且至少具備四種特徵:第一,它具有會普遍影響這個人生活各層面的效果;第二,他對於過去所認知的基本、必須、自然行為已不大在乎了;第三,他會因為傷害那些為自己吸毒或酗酒而付出很高代價的摯愛對象感到十分丟臉,因而選擇徹底遠走;第四,他在放棄了對他人的所有義務後會感受到自由。以上種種加在一起,讓 Fuck it 成為一種極端的退怯主義,這遠非一般人放棄減肥或運動計畫的那種放棄。
而這四點最後也都發生在 Townes Van Zandt 身上,因此他會說出 Fuck it 似乎也不意外。他的故事總讓我想起電影《巴黎,德州》中的男主角 Travis,從墨西哥彳亍顛步回德州,路程是一陌蕭瑟,心境是一派荒蕪。同樣來自德州的 Townes 則曾被診斷出患有偏執狂、精神分裂、躁狂症、憂鬱症,一輩子困頓於毒品與酒精,復以音樂事業乏人問津,抑鬱以終,宛如重歸離途的 Travis。
極巧的是,書與音樂的緣分。我一向讀書時需要搭配音樂聽,分心或許難免,但也才有繼續下去的氛圍,就像你去咖啡廳時想要聽到流行爵士樂一樣意思。如此一本側寫街頭生活的書,讀著那些販夫走卒背後的辛酸故事,我實在無法只看字而不佐音樂,甚且音樂還得選對才有加乘效果。當下映入腦海的便是 Townes Van Zandt,他那些幾乎是把書中入物寫入歌的曲子,果然會讓文字熱騰起來直上鼻頭眉頭。然後我又正好在上面 YouTube 影片中看到前述留言,與書中意象不謀而合,應該是靈犀吧!
Highway Kind,公路一族,這公路絞心、碎心,所以來日定當欣賞《Heartworn Highways》不可。
My days, they are the highway kind
They only come to leave
But the leaving I don't mind
It's the coming that I crave
我的生活,無日不離公路
到來只是為了離開
我不在意離開為何物
只冀求下一日到來
PS. 喔對了,關於震顫性譫妄(delirium tremens),我絕對不是在說那個有名的粉紅大象牌比利時啤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