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吸著珍珠奶茶,坐在包廂兩邊沙發交接的小角落,有些恍惚地想著,原來張美惠這麼會唱歌。
可以說是直接出道當歌手的那種程度了。
張美惠和怡慧兩個人站在桌子前方唱的聲嘶力竭,偶爾唱嗨還會跟著旋律亂跳。
然後我又偷瞄了坐離我有三個人距離寬的陳曉,他一臉淡定地在刷題。
我忽然覺得世界被割裂成兩部分,前方動如脫兔,後方靜如處子。
而顯然在卡拉ok這個地方,只喝奶茶、只刷題的我和陳曉才不正常吧。
察覺到我的注視,陳曉抬頭。
「妳不去唱歌嗎?」他問。
「啊?不用了,我喜歡聽怡慧唱歌,光看著就很有趣。」
聞言,陳曉也露出笑容。
「我也是,有時候光看著美惠就覺得很有趣,不管她做什麼事情都會有一樣的感覺。」
陳曉的語調和緩、低沉,講到尾端語氣有些上揚,將原本略顯銳利、不近人情的冷淡臉龐,霎時間也變得柔和許多。
「陳曉,你們這樣……私奔,不怕家裡人擔心嗎?」也不知道我哪來的勇氣(或許是奶茶太甜,一時上腦)問著陳曉,畢竟在學校的時候我和陳曉實在稱不上是朋友,就只是普通的前後桌關係。
「我在育幼院長大的,父母很早的時候就過世了。」他語氣一頓,又說:「美惠她……我不知道她會不會後悔。」
陳曉看著前方唱的正嗨的女朋友。
他不會後悔,但美惠不一定,而無論她之後做了什麼選擇,他也不會責怪她,所有的罵名他都願意背負,只希望美惠可以暫時地從讓她窒息的環境,稍微的有喘息的空間,這樣就夠了。
有沒有走到最後根本不是重點。
陳曉想。
「啊!唱的真開心!」
我們一行人從卡拉ok走出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要不要去吃點東西?」怡慧問。
「好啊!」
「我知道土地銀行附近有間好吃的日式,我們去吃那個吧。」她又接著說。
我們拐過兩個小巷子,很快就看到土地銀行的看板。
只剩昏黃的路燈一閃一閃的,道路兩側大部分都是住家,只有一間不太起眼的小屋,外觀用原木色的板材裝潢,暖橘色的燈光增添了幾分溫暖。
怡慧說的果然沒錯,這間的炸豬排飯是真的好吃。
我意猶未盡地放下了已經空蕩蕩的碗,一粒米飯都沒有剩下。
誰能拒絕甜甜的炸豬排醬汁呢?
吃飽喝足後,我和怡慧就告別了張美慧他們。
「走吧!我剛剛看了一下,公車大概再10分鐘就要來了。」我瞄了一眼手錶,轉身往公車站牌走去。
怡慧卻一把拉住了我的手。
「等等,妳先陪我去一個地方。」
怡慧拉著我到了一棟大樓的屋頂。
濛濛的月光照在屋頂平台上,還依稀可見幾個晾衣架散落在四周。
「妳不是很好奇我這幾天在幹嘛嗎?」
「呃……」
怡慧逕自走到了平台的邊緣,俯視著底下一棟棟的樓房。
「我爸出軌了。」蔣怡慧淡淡地看著底下,輕飄飄地拋下一個震撼彈。
我還沒來的及反應,只聽怡慧又接著說:「我爸是為了救那個女人才受傷的。」
「那個女人居然還跑到醫院裡。」
「當著我媽的面,她怎麼敢?」
「蛤!?他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怡慧崩潰地大叫著,這段時間強撐出來的平靜終於潰堤,露出裡頭滿目瘡痍的內心。
我趕忙跑向前。
沒有一秒猶豫的,抱住了她。
回應我的是怡慧那用力抓緊我的手臂。
半響,她回頭抱住了我。
淚很快沾濕了我的肩膀。
有好長一段時間我們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像雙生並蒂蓮一樣抱著對方。
「妳知道嗎?我們翹課去唱歌那天,他和那女人一起進了賓館。」
怡慧的情緒稍微和緩,頭依舊靠在我的肩膀上。
曾經有這麼一個故事。
在深夜裡,小偷潛入一戶人家,奮力地搬起了一口笨重的大鐘。
可惜這個鐘實在是太重了,走沒有幾步路,小偷便累的氣喘吁吁。
於是他異想天開的想出了一招。
把鐘敲碎,再一塊一塊的搬走。
小偷用槌子用力地一敲。
結果鐘沒有碎,反倒發出了震耳欲聾的響聲。
他害怕鐘聲引來其他人的注意,連忙摀住自己的耳朵,覺得這樣自己、別人都聽不到鐘聲。
所以剛發現她爸爸出軌時,蔣怡慧時常在想,如果那天她沒有翹課,沒有剛好看到她爸的身影,是不是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如果沒有目睹,是不是就代表事情沒有發生?
直到那個女人明目張膽地出現在醫院時,蔣怡慧這才明白自己過去幾個月的時間都是在自欺欺人。
她在醫院時,根本不敢直視母親的眼睛,生怕一對視,母親就能從中發現她的不對勁。
於是她倉皇地逃離了醫院。
不過當一切假象都被打破時,除了接受現實也別無他法。
在許多個日子裡,作賊似地跟在那女人身後,好幾次想要衝出去和她理論,卻總是臨陣脫逃。
而這些事情她無人可以傾訴,在紙上寫了又擦、擦了又寫,還是沒能把信交給母親。
「那為什麼突然又跟我說了?」
她聽到陳映在耳邊的詢問。
因為妳是我在這世界上,除了我媽,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蔣怡慧在心裡說著。
怡慧沒有回答我的疑問。
我們兩個維持擁抱的姿勢好久好久。
良久,她才緩緩鬆開了手。
「我最近可以說是一團糟,守著這些秘密實在是太痛苦了。」
「我不想逃避,但我也不敢坦白。」
「有時候。」怡慧跨上屋頂的邊緣,順勢坐下。
她的腳在空中擺盪著,每踢一下就晃得更高,連帶著整個人都搖搖晃晃的。
「我會想,如果從這裡,或是隨便一個地方,跳下去。」
「是不是就能夠解脫了?」
「很自私的想法吧。」蔣怡慧輕笑一聲。
我搖搖頭,卻發現怡慧看不到。
「如果啦。」
「如果我要離開這個世界。」
「希望我愛的人可以陪在我的身旁。」
怡慧這幾句話說得緩慢,然後回頭看著我。
-
在一片荒蕪的草地上,災難已過,萬物都在等待時機復甦,生命是,愛意也是。
我是個很笨拙的人類。
說不出什麼甜言蜜語還是花言巧語去討人歡喜。
我很少感知到沮喪這種陌生的情緒。
但不可否認的,我最近胸口總是悶悶的,好像被魚刺噎到,卡在喉嚨中不上不下的。
我無法辨別這種感覺是來自於何處。
就像我不知道怡慧那天為什麼用那種眼神看我。
更不知道藏在眼神背後的是什麼思緒。
不過自古有一句話:「吃甜的使人心情愉悅。」
我也有點受夠了時不時胸口被壓住的感覺,也不想再看到怡慧露出那種要拋棄全世界的表情。
總得找點不一樣的事情來抒發心情。
我想。
於是,就有了以下這麼一幕。
我眼巴巴著等著我的草莓乳酪蛋糕,怡慧……手上拿著一台小相機正左看右看的。
「妳拿相機做什麼?」
「喔,前幾天哭過,我覺得我稍微想開了。」
「反正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我總得讓傷害降到最小吧,所以就來拍點證據之類的。」
「這就是妳為啥大老遠地跑來妳爸上班的銀行附近吃甜點的原因?」我傻眼。
「對啊。」
「現在離婚不像以前一樣,雖然女人還是弱勢,但是如果有證據,會對女方比較有利,我上網查法院判決,也查到好幾個不錯的判決。」怡慧看上去興致勃勃的,全然看不出幾天前的憂鬱。
「所以妳打算蒐集證據,然後讓妳爸媽離婚?」
好耶!我的蛋糕終於上來了!
我拿起放在桌上的叉子,虎視眈眈地看著店員端著可愛的蛋糕朝我而來。
咔擦一聲。
怡慧把鏡頭對準了我。
她一邊拍,一邊說:「對啊,都這樣了,還有必要再綁在一起嗎?」
合就在一起,不合就分開。
蔣怡慧認為這是再為簡單不過的道理。
「妳還真是灑脫欸。」我吃著蛋糕,發出了幸福的感嘆。
「感情本來就是這樣啊,喜歡一個人時就會破萬難的和她在一起,沒感覺的時候做再多挽留都沒有用,早點斷掉也就少點傷害。」
見我還在津津有味地吃著,怡慧驀地中斷了情感話題。
「給我吃一口。」
她靠過來,啊地張開嘴巴,把正要送往我肚子裡的蛋糕半路攔截了。
「好甜。」她輕皺眉,然後又笑著說:「但是好吃。」
沒有想過已經到口的食物會被人搶走,我微張著嘴,有些傻眼。
「幹嘛?借吃一口嘛!」怡慧開玩笑著,用手指自然地把我嘴邊殘存的蛋糕渣拭去。
「妳又不愛吃甜食!」
「偶爾吃一次還不錯啊!」
我有時候覺得怡慧什麼都好,就是愛搶食的習慣不好,雖然她也常常帶食物來投餵我,但在學校有好幾次,也是把我碗裡的食物順手拿走,還吃得一臉幸福。
沒有食物,人類就會無法生存。
但怡慧雖然幾乎不挑食,卻也對任何食物都沒有太大的喜好(甜食除外,怡慧不愛太甜膩的東西)。
她只有在搶我的食物時,才會表現出莫大的興致。
怪人怡慧。
我哼了一聲,又咬下一口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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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話:各位不好意思!本來這章是昨天晚上要發表的,我調錯時間,今天早上趕快補放出來(下跪)
之後這篇小說,更新時間改成每週一、三、六晚上八點更新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