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著一襲紅紗的女子浮出翠池,踩著鄰近山坡的碎石映出了水中倒影,自然的山景對應著她低潛的身姿儼然成了一種「異色」。她看似光鮮亮麗若下凡的仙女,實則如白布下掙扎欲出的幽靈,必須受予瑪莎葛蘭姆「舞者之死」的詛咒,方能重見天日,聽著死神唱誦生平事蹟的輓歌,親友、學子化身成精靈環繞,試圖重演她的上半生,然而,這場「重生」儀式仍需由她親自完成,等待她從蟄伏中甦醒,她的名字是「許芳宜」。
電影主線以劇場式的「行為藝術」回望了芳宜老師的生命經歷。兒時,父母讓她捧著音樂盒做起了舞蹈夢,透過同學的介紹接觸了民族舞蹈,穿上蚌殼裝興奮地開闔飛起,師長的台語教學更是成了她的文化啟蒙,蹲下起身的芭蕾步驟依然銘記於心,然而,父親的擔憂如繩、母親的掛念如絲,父母合力拉住了少女時期急欲掙脫的芳宜,他們的心境由「不捨」轉向「解脫」願意讓她「放心,走吧」飛往紐約追夢。儘管芳宜老師的演出備受讚譽,獨自來到異地的孤寂感,仍會時不時湧上心頭,如逐漸傾軋的房被水淹沒,一通鈴響的電話卻能勾起思鄉之情,更矛盾的是夢想當前的私心,渴望被凝視、被看見的「不甘願」,內心總被剛強的黑與柔軟的白互相浸染,似太極推與收的力道,她並未消失在這潭異域的深水,水下的她依舊是當年那位愛跳舞的女孩。
迴旋梯上踏著欄杆外的台階,抱持著腦中的混沌拾級而上,她的步伐卻沒有一絲猶豫,那是身體多年積累出的表演意志,不怕墜落的眼神堅定地朝著鏡頭,望眼欲穿貫通了攝影機,打向了銀幕前的觀眾,這一幕體現了她窒礙難行的不安焦慮,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的矛盾螺旋,光是在戲院見證這場戲就已值回票價。然而,最打動我的一場舞戲,反倒是平時芳宜老師在舞蹈教室課前的自主練習,戴上耳機彷彿耳外的世界沒有邊際,著魔般的律動身分,與一旁觀看的學生形成了強烈對比,由高至低至牆角的流暢動作,展現了她數十年的堅持與執著,無需華麗的裝飾,這份純粹都足以讓靈魂為之動容。
《我心我行》不僅打破了「職業舞者」自設的框架,也翻轉了「電影藝術」敘事的手法,具有張力的情節設計,添入了主角的受訪側拍,時而忘情的舞蹈超出了電影的景框,彷彿姚宏易導演與芳宜老師兩方的「職人精神」匯聚成一條大河,沖破了限制的想像空間,推著共情的觀眾在上頭載浮載沉,川流究竟要帶我們去向何方,他們並未給出答案,能確信的是那一顆顆被觸動的「我心」, 也將起步探索自身的「我行」。
延伸聽歌: #萬芳 《#時間梯 》
有幸在戲院跟芳宜老師合照還要到簽名實在太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