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握住我的手,默默的,然後投以微笑。
妳不知道該說什麼,未曾經歷過無法說明的無形,只曉得我必定走過許多踉蹌,現在能做的就是陪伴,事情也過去那麼多年,繼續執著沒有意義。
「師父真的很靈嗎?」妳終於擠出一句話。
「靈。」我仍有思量:「偶爾回頭看的時候,會覺得裡面有迷信的部份,但多半的歷程都會讓你心悅誠服,在那段宛如浮木的日子裡,有那麼一道聲音直接鑽入腦中講出真話,你無法不去信祂。」
「我比較好奇你最後做了什麼,讓她決定放手?」
「其實我也沒做什麼,可能就是沒做什麼,讓她看到已經無法再求。」
「她願意放,我蠻意外的。」妳加強了一句:「到現在都是。」
師父曾跟我說,我若願意靜心跟隨,祂能讓我安然脫身,只是任何事都會有代價,不曉得我願不願意扛起那番代價?當時的我根本無暇思考,能離開就好,什麼代價我都願意。
妳促狹地笑了,什麼都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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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她租的最後一處租屋,位在往淡水的捷運線上,租屋離捷運站很近,出巷子過馬路就到,有這樣的便利性,我說租這兒,她馬上就答應了,她興奮地說終於可以回台北,期待有全新發展。
搬家那天一早,我載她與家當塞了滿車北上,跟房東碰面後相談甚歡,即刻簽約付了訂金,時間是上午十一點。
我們把行李放下後,來到巷口小吃店用餐,她吃得開心、說這間小吃店以後應該會是我們常來的店家。我擠出笑容,惦記著時間。
為了替她搬家,我又跟公司請了假,這次媽媽沒有生氣,因為事先溝通好今天的流程,她願意最後一次相信我、願意最後一次把握拉回兒子的機會;我跟媽媽說,如果下午兩點我還沒回電就打來給我,我會以那通電話為藉口離開。
她擔心又期盼,兒子是不是真能回家?
回到租屋處,我陪她將行李歸位,感覺得到她對回台北生活有多期待。習慣了大城市的步伐,離開台北到其他地方都不是她的所在,她始終覺得自己只是蟄伏,卻沒正眼看看陪她蟄伏的人已快成乾屍。
一點十分,行李歸位好了,租屋處像樣許多,我該走了。
她得知我要離開,追問為什麼這麼早要走?我說下午公司有重要會議、不能再缺席了,她問幾點要到?我說三點吧。接著,她勾住我的手臂,然後把手伸到我的褲襠,在我耳邊輕聲,我想要你。
過去有無數次可以別過彼此的機會,就毀在色字頭上的那把刀,她一再用肉體與呢喃留住我,我也一再接受那樣的招安,但這回不同,我清楚看見自己的絕境與絕望,繼續下去,死路一條。
人生有那麼多目標可以完成,真要把命賠在這兒?我不願意,那是我所看見的盡頭,撞破頭了,就會懂得轉彎。
我輕輕抽回手臂,微笑,會來不及,我得先趕回去。
她帶點錯愕,無往不利的這招居然失效;我抓起背包安慰她幾句,她的笑容僵住卻也釋然,讓她送出巷弄,我揮手道別然後鑽進車裡,發動,離開。
駛離那座捷運站,我趕緊撥了電話給媽媽說,我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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