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同樣是晚上七點鐘,我又來到長榮路轉角的這家泡沫紅茶店。看來又是同一位工讀生店員,她看著我,說道:
「還是要點泡沫紅茶?需要大杯的嗎?」
「只收你二十元,三個小時才夠喝喔!」
我笑笑,心想她絕對是記得,昨天那個點中杯紅茶,卻枯坐三小時苦等的我。
於是,我只能苦笑地說道:
『嗯,好吧!但可以分幾次裝嗎?退冰後的泡沫紅茶,可真的是不好喝。』
『而且,泡沫退掉後,也不能再叫它做「泡沫紅茶」了,對吧!』
她笑笑說:「是很重要的人喔!才需要等那麼久。」
『嗯,算是吧!』因為不想被繼續追問,於是我轉移話題,改問她:
『妳是工讀的吧!附近學校的學生嗎?』
「是啊,我是台南家專的。」
『喔,就是「專嫁南台」工專的那個新娘學校。』
我話剛說完,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說了一個很難笑的笑話。
「你說什麼!」她作勢要給我好看,並且不懷好意地看著我。
看來這個冷笑話,只會使得場面更僵了一些,我只能開始打圓場地說道:
『因為「台南家專」倒過來念,就是「專嫁南台」,所以這是命中註定的關係。』
她看來像是要生氣的樣子,朝我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可是畢竟是裝的,自己卻在下一秒笑了出來,並說道:
「騙你的啦,這個段子,我們家專的聽太多了。」
「還不都是那些南台的臭男生,就喜歡往自己的臉上貼金,胡亂編的。」
她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對了!你不會就是唸南台的吧?」
『不是,這段是個南台工專的朋友告訴我的。』
接著,我指向遠方的大學路方向,說道:『我在那裡唸書。』
「嗯,看來會唸書的果然比較有耐心,今天也打算再等個三小時嗎?」
『拜託,希望不要才好。』
在跟她閒聊的時間裡,她調製泡沫紅茶的手並沒有因此停下來,又是跟昨天一樣的動作,雪克杯加冰塊、熱紅茶、果糖,再加上純手工的雪克搖晃均勻。
只是今天因為我的要求,要分幾次拿,因此她準備的各種材料比較少量,看起來就像是製作個小杯的「泡沫紅茶」。
看她正在忙著的同時,我突然靈光一現,想到那日舞會在蘇麗文身上發現的巧合,想說也來問一下這個工讀生小妹。
『不好意思,同學,可以借我看一下妳的手嗎?』
她一臉茫然的看著我,問道:
「看手相喔,難道你會算命?」
『喔,不是,我只是想驗證一件事。』
「科學實驗?那好吧,先等我一下。」
她把搖晃後的雪克杯放下來,拿個空的小玻璃杯,將雪克杯裡的紅茶以及泡沫倒出來之後,將玻璃杯放在櫃台上,之後拿起乾的抹布,將自己的雙手擦拭,雙手手心向上,舉到我的面前 。
「來吧,要做什麼實驗?」
我仔細端詳她的雙手,細緻、小巧還帶點可愛,只是因為長期接觸冰冷器具,看來手掌上有些受凍般的粉紅色。
『同學,可以請妳將雙手翻過來嗎?』接著我說道。
「可以喔!」
她將雙手翻過來,手背向上,可惜我找不到,有任何原子筆書寫過的跡象。
或許是「失望」兩個字已經被我寫在臉上,她似乎有點驚嚇地看著我,問道: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啦,我只是想確定一下,妳平時有沒有將重要的事情,抄寫在手上的習慣。』
「你這個……」,我沒聽清楚她後頭想要講的話,不過,猜測大概不會是什麼好聽的話。
「沒有耶,老師說我的腦袋很聰明,所以用腦袋記事情就好了。」
「在手上亂畫,這蠻奇怪的,不是嗎?而且……」
『謝謝,我知道了。』
我伸手拿起她準備好的小杯泡沫紅茶,也不管她還在小聲的碎碎唸,轉身又走回熟悉的座位,坐下。
時間又再度地一分一秒過去,眼前只有騎樓下的路人來來去去、街道上的車子三三兩兩地經過,而我只能坐在這裡,無聊地東張西望,而玻璃杯內的泡沫紅茶早已見底。
「喂!同學,過來續杯吧。」工讀生小妹突然朝著我喊著。
我拿著空著的玻璃杯,起身走向櫃台,說道:
『同學,謝謝,但是對不起,妳可能搞錯了,我不姓「魏」,我姓李』。
工讀生小妹接過玻璃杯,愣了一下,說道:「喔,知道了,李同學。」
一邊說著,她一邊先將空的玻璃杯清洗了一下,然後,把已經在雪克杯內調製好的泡沫紅茶,倒入玻璃杯中,遞給我。
說聲謝謝後,我拿起小杯泡沫紅茶,準備轉身再度走回熟悉的座位,這時候聽見工讀生小妹說:「等等,我也是有名有姓的,不要一直叫我「同學」好嗎?」
『好的,「同學」,那請問妳貴姓?』我怯生生地問她。
她杏眼圓睜,脹紅著臉,大聲地說道:「我姓謝,謝謝你的謝,OK?」工讀生小妹可能快要瘋掉了。
『好的,「同學」,那以後我叫妳,謝謝你……同學。』
趁著火山還沒爆發前,我只想趕緊回到座位,坐下。
小時候上作文課時,老師總喜歡出個跟時間有關的題目,什麼「新年新希望」、「掌握時間」、「時間就是生命」、「時間就是金錢」之類的,而大概每個人在描述時間過得飛快,總會這樣地寫著:光陰似箭,歲月如梭,不知不覺中……。
小時候的我,總想著古人真的很厲害,知道用太空梭的速度,來形容時間過得很快的樣子。那麼,要怎樣形容時間過得很慢呢?如果也是用交通工具來形容,那麼最慢的交通工具,會是什麼呢?
是牛車慢慢地拖著走、或者像是蝸牛在樹上慢慢地爬,不是有首歌曲,它描寫一隻想要吃樹上葡萄的蝸牛,回應樹上的黃鸝鳥說:
「阿黃、阿黃鸝兒,不要笑,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
相對於蝸牛來說,雖然走的慢,但是他的目標清楚,至少葡萄會在那裏等著他,而現在的我,在這邊慢慢地等著,但是目標真的會出現嗎?我不知道,但是卻也不敢貿然走開,生怕萬一她突然出現。
『應該帶本書來看的。』準備開始數路上經過車輛的我,在心裡這麼地想著。
漫長的等待之後,終於……,夜更加地深了。
在最後一次續杯後不久,工讀生謝同學走過來,對我說道:
「看樣子,她今天不會出現了!」
「很抱歉,小店要打烊了,如果你明天還要繼續的話,那就請早吧!」
看著她,我腦袋中想著:
『是要對工讀生謝同學,說「再見」嗎?』
『說再見的話,可是明天還要過來等的意思!』
於是,我把想說的話吞進去,默默地起身離開。
『又是一場空!真的需要再這樣子等下去嗎?』我自問自答的說著。
此時,腦海中也浮現些不好的想法。就譬如:
『會不會我老早被貼上什麼奇怪的標籤,使得她不敢過來?』
又或者,
『她突然臨時遇到什麼意外,而無法赴約!』
又或者……
太多太多的可能,沒人可以告訴我答案,而時間呢?它會給我答案嗎?
而或許,等不到答案,就是最後的答案。
『就再給時間一天的等待吧!最後一次,真的!』
我在心頭,再一次地告訴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