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9日
不知怎地,眼睛發癢起來,用手柔得整眼紅了,還是癢。
「去營部醫務室看一下醫生吧!」輔導長催促我說,
「不了,大家都在忙,又要營測驗,少了人不好。」即使一段時間離營,我知道也會造成別人的不便;何況,一些閒雜人等還有不少閒言閒語。
但是,病況開始嚴重,眼皮由癢轉痛,並迅速起了大膿包。
「不行了,要立刻送醫院!」營部那些預官醫學生似乎被這小病整得束手無策。 「上兵,預備吉普車;安全士官,通知病患連部;阿砲,電話掛號。」
醫務室主任連續下著命令。大概平日沒什麼人上門,這位醫官有了工作精神特別帶勁。 坐上吉普車充當的救護車,沒有警報器,不夠威風,幾分鐘就到達醫院。
第一次到馬祖最大的醫院,看上去像是個鎮公所辦公室,最高樓層——二樓。醫務兵帶我去眼科,經診斷馬上要急診手術。實在不懂為何如此嚴重,住院醫生動完手術,就開住院單,要我住進病房。整個過程迅速一晃而過,彷彿我是高級軍官那樣受優待,再怎樣也不該住院吧?!有時真不懂軍中文化。
病房是普通級,一間約五十床,戰場配備,簡陋乾淨。我一隻眼睛蒙上眼罩,動作略嫌不便,而病房是沒有護士的,一切自己來。我因為送急診,什麼東西也沒有,野戰服脫在一邊,穿上病患服,躺在床上。病床九分滿,有些吵雜,閉目躺在床上,很難適應目前狀況。
「一兵,你的家當來了!」連上的阿兵送盥洗用具和衣物,原來也是個病號,在營休息,派他出公差,坐公車來,很辛苦!梳洗完畢,總算清爽許多,心情也開朗了些,用另一隻看得到的眼觀察了一下同房病人。真正斷腳斷手頭破血流的人沒有,個個看起來都還活潑有勁。右邊床是個氣喘累患,他整天東走西走沒閒過,晚上隔十床的病友,還拿泡麵加威士比與他小酌,快樂得很。左邊那廂因香港腳引起皮膚潰爛,腳上包著紗布,行動受限,他常是瞪著天花板發呆。
右斜邊躺著一位帥哥,身材高大,來頭不小。他可是防衛部的砲兵,雖然不過是上兵,卻有個官樣。他是來割疝氣的,已經一個禮拜了,還沒開刀,可能是「他的」醫生回台休假。只見他是福利社常客,床邊隨時有大包小包零嘴飲料。他日夜都會抱著吉他在床上唱著「三月裡的小雨淅瀝瀝瀝下個不停」,而這時的窗外,正是下著春雨。
我呢,也很會安排。去圖書室拿兩三本還看得下去的小說,躺在床上,看累了睡,睡飽了再看。三餐按時吃醫院廚房打的便當,早晨沒人摧起床,夜晚不用站衛兵,真是別墅渡假高級享受。有天晚上剛吃完鐵盒便當,正在回味菜色,給我手術的醫官叫我去他辦公室。
「你大概可以住在這裡十天,希望你每隔個晚上能來幫忙寫資料。」他給了我一些紙及資料,原來是他的「莒光日」功課,自己懶得寫,就找槍手。這下子我了解自己爲什麼能住院了。
就著檯燈,奮筆急書,好久沒嚐到這「文人」滋味了。四周安靜,連蟲叫聲都沒有,只有雨聲持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