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靜老人皈依宗主後的第二年,夫人皈依。宗主賜道名為「智忠」──「智」是坤道序宗,「忠」則是個人專屬。面對這名資賦穎異的女弟子,宗主不忘提醒她:「第一,要忠於妳的天命;第二,要忠於玉階。」
○智「忠」:忠於天命,忠於玉階
先說忠於天命。
智忠夫人早在少女時代就因濟佛祖開過天眼,天帝教如今的救劫法寶皇誥就是由她接傳得來。宗主囑咐涵靜老人西行弘教的同時,也把超拔陰靈的使命交付智忠夫人。她帶著渡陰的天命一路西行,上攀華山,再折返上海,而後渡海來台,直到歸證回天。
再說忠於玉階。
一九三四年,涵靜老人接受宗主指派,準備到西安弘教,消息一經傳出,眾人譁然:放著好端端的上海高官不做,跑到荒涼的西北做什麼?
李氏親族對涵靜老人投身宗教事業本來就很不以為然,得知一家六口將遠赴西北,反彈的聲浪更高。維生先生還清楚地記得有親友指著父親大吼:
你要發神經,你自己去,老婆孩子留下,我們替你養。
平日極其溫柔婉約的智忠夫人謝過親友的好意,卻力挺良人,表明與夫婿攜手同行的意願。
○上山下海,永不後悔
一九三七年初,涵靜老人攜眷返鄉安葬歸天的母親劉太夫人。親族不死心,再度力勸智忠夫人留在上海,不要再隨著「發神經」的涵靜老人東奔西跑。智忠夫人不改堅持:
有玉階的地方必有我,他在哪裡,我就在哪裡。上山下海,永不後悔。
涵靜老人自雲龍至聖處領受天命,準備在一九三七年夏隱居華山後,刻意安排友人陪同智忠夫人上華山遊覽。智忠夫人一下山,涵靜老人立刻詢問夫人重訪華山的意願。本來就有懼高症的智忠夫人很堅定地表示:今生絕對不再上華山。
誰知才一個月過去,涵靜老人便正色告訴智忠夫人,已經向財政部正式遞出辭呈,七月就去華山。他給夫人提供了三個選項:或是相偕同行,或是帶著孩子留在西安,甚至回到上海,他絕對尊重夫人的決定。
○懼高女子再上華山,不改陪伴良人初衷
智忠夫人回想華山的陡峭,以及攀爬時四肢並用的艱辛,感性的情緒並不樂意。可看著這位曾在新婚之夜牽著她的手,深情宣告:「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良人,她咬咬牙,堅定地重申在上海當著親友許下的承諾:「上山下海,永不後悔。」
從上海轉往西安,還有五百二十五個大洋的高薪好作安家與弘道的靠山。一個大洋可以買到三百八十個雞蛋──當時的雞蛋即使算不上珍饈,可也不便宜,一般人家難得吃上一回。如果這樣還是很難理解,涵靜老人九○年代在天人研究學院上課時,約略打了個比方,這筆錢大概相當於現在的五、六十萬,用來辦道綽綽有餘。
從西安再轉往華山,謹遵天命的意義已不再是調職,而是更徹底的辭職。
秉性淳厚的涵靜老人不但服從天命,如期遞上辭呈,辭呈上還註明,自願放棄養老金。
他應承天命,甘願裸退的同時,也等於應承了日後一家衣食無著的風險。
○裸退的夫子,淡泊的華山
忠於上帝的涵靜老人服膺天命,全心向前,現實的開支不曾干擾他半分;亦步亦趨,緊隨在夫婿後面,為一家打點日常的智忠夫人卻無法如此灑脫。
她得知夫婿辭官之初,心緒大亂。長子維生當時只是十來歲的少年,並不知道父親已然拋棄了優渥的官俸,吵著要母親弄乾蒸蛋吃。智忠夫人作了一碗水蒸蛋,少年維生硬是不肯吃。智忠夫人捧著碗,兩手不停顫抖,含著眼淚說:「少爺,你有這碗蛋吃就不錯了,要惜天福啊!」
智忠夫人已經預見了未來生活的困頓,但終究還是咬牙帶著四個兒子隨夫婿上華山去了。
她隨侍良人一路由上海而西安,再到華山,環境每況愈下。
○如野廁,山居苦
上海在當年有十里洋場之稱,繁華已極;相形之下,西安簡直是窮鄉僻壤。不說別的,光看廁所,他們在上海的住家有沖水馬桶設備,西安用的仍是舊式的茅坑。到了華山,連茅廁都省了,大解小解,一概回歸自然,得翻過一個山頭,或者走下一個山坡。「天然廁所」設在兩塊巨木之上,不是「家徒四壁」而已,而是四邊根本了無屏障,全面透光,僅有的「設備」,是底下很陽春的一塊木板。蹲在上頭嗯嗯之後,便便得老半天才聽得見落地的聲響。
慈悲的宗主放心不下謹守天命的弟子,曾經來到華山探望。目睹山居生活的清苦,不禁垂詢智忠夫人,可有半點悔意?智忠夫人正色回覆宗主,當年在上海領受師命,就已作出夫妻雙修的承諾,今生必與涵靜老人「同甘苦,共患難,全始終。」聽得宗主動容不已。
○蘿蔔六味巧手烹
人性向來都是「慷慨成仁易,從容就義難」。同甘共苦說來容易,地久天長,可就成了天大的考驗。辭官之後隨時可能坐吃山空的窘境下,得有極高的智慧才能勉強因應日常用度。維生先生頂懷念母親的蘿蔔六吃,一顆蘿蔔從裡到外可以變出六種花樣,連皮帶纓,半點都不浪費。
華山本身是花崗岩,土壤極其有限,智忠夫人硬是在一小方園子裡種了菜。除了種菜、作菜,智忠夫人還動手納鞋底。不但包辦一家大小的鞋,連經常上山請益的胡宗南將軍都穿過智忠夫人手製的布鞋。
○自古華山一條道,夫人幾度冒雪下
華山山勢險峻,號稱「自古華山一條道」,許多路段極其險峻,攀爬必須四肢並用。素來懼高的智忠夫人為了夫婿,幾度冒著大雪隻身下山變賣家私,勉強維持山中窘迫的用度。
涵靜老人駐世時,曾在許多場合公開表示:沒有智忠夫人就沒有他,沒有智忠夫人,也就沒有天帝教。維生先生對雙親有絕妙的比譬:父親就像總司令,母親則近似後勤總司令;一心向前的涵靜老人只管發號施令,智忠夫人自然緊隨其後,全力配合補給。
○下華山,到台灣,四處搬
當年從上海到西安,涵靜老人為了天命一路向前衝;智忠夫人卻為恪守人道,陪著兩位老人家共度農曆年之後,才帶著一百餘件行李與四個年幼的孩子,一路從上海奔波到西安。兩年後,又從西安搬到海拔一千七百多公尺,地勢極為險峻的華山。隨著涵靜老人第一天命結束,再從華山迢迢遙遙回到上海。因為已知天命要涵靜老人轉往「蓬萊仙島」,在未知蓬萊仙島的確實指涉之前,只好把一箱一箱行李暫時封存,一家人擇地暫住。最後來到台灣,四十一年間,搬了十四次家。搬家大小事,當然還是夫人一手張羅打點。
「每搬一次家,就好像脫一層皮。」
○各自承擔,相互成全
儘管如此,智忠夫人仍然死心塌地跟著涵靜老人。華山八年,靠著她變賣家當勉強支撐,其中包括她出嫁時親友的贈禮鑽石首飾一套。來台前又賣掉她心愛的翡翠珍飾,湊得黃金五十兩,讓夫婿拿去投資福台公司,結果當然又是有去無回。
智忠夫人的「忠」──忠於天命,忠於涵靜老人,正是「恕」道的最佳闡演。維生先生的說法甚有深意:涵靜老人以「承擔」成就,智忠夫人以「成全」成就。承擔是「忠」,成全是「恕」。沒有智忠夫人為成全夫子的全心奉獻,不會有涵靜老人,更不可能有天帝教!
兩位宗師的人間實踐,正是各自承擔,相互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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