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倫敦的最後一個周末,表姐的男朋友父母邀她去鄉下家拜訪。表姐原想拒絕邀請,留下來陪我,但Steve 自願周六做我的導遊。
Steve先帶我去泰特美術館。
這個位於泰唔士河畔的現代美術館,是由火力發電廠改建而成。裡面的展覽以現代藝術為主。館內正展出以肉慾為主題的現代抽象畫。很多的裸男和裸女,還有交歡畫面。因為太過露骨,我覺得有點噁心,無法細看。Steve 看出我的不適,帶我到景觀台透氣。
泰特的十樓景觀台,視野寬廣,可以看到倫敦市景。湯姆克魯斯「不可能任務,全面瓦解」,就是在這拍攝的。
Steve 看我仍然深鎖眉頭,關心的問道:
「仍然想著那兩個背叛你的人?」
「是甩不掉那一幕。」
「如果他們只是做愛,但不相愛,你是不是會好過些。」
這是一個我還沒細想的問題。
我當然知道,做愛不等於相愛。但事發後,我把精神集中在背叛和報復。我沒想過去分析,這兩個人,為何會睡在一起。
小劉是個靈肉分開的人。她國中時,就有了第一次經驗,和一個運動員學長。小劉曾說,那是一個很糟糕的經驗。但隨著年紀增長,她似乎開始喜歡這樣的親密行為。然而,她的每一任男朋友,都沒有持續超過半年。她常說,這個是上床的,那個是心靈溝通的。她和張威,肯定沒有相愛。
至於張威,絕對是個外貌協會會員。他曾說,小劉真只能靠肉。我當時還為小劉和他吵了一架。
Steve 看我陷入沉思,說 :
「如果你能把lust(色慾)和love分開,這件事就沒那麼嚴重。」
「你好像對這問題很有研究,說說你對lust的看法。」
雖然我和他才認識幾天,但他是學生物的,和他討論這樣的問題,好像也不奇怪。
「lust的兩個極端是禁慾和縱慾。斯多葛(Stoic)的禁慾主義,強調自我控制和壓抑慾望的重要。斯多葛哲學認為,色慾是一種負面且有害的激情,可能會導致個人和整個社會的破壞性後果。但經過禁慾,卻可擺脫追求感官刺激可能帶來的動盪和痛苦,實現內心的平和快樂。」
「你的意思是,禁慾也可得到快樂。」
「是的,平靜的快樂。」
「那縱慾呢? 有哪個學派強調縱慾?」
「我不是學哲學的,無法確定有沒有學派強調縱慾。但有一個人,以強調色慾來得到快樂而著名的。」
「你是說電影鵝毛筆(註)裡的薩德?」
「太好了,所以你對薩德是認識的。他認為性慾是人類存在的最終目標,認為個人應該有自由追求這些慾望,而不應受任何道德或社會約束。」
「薩德是如此惡名昭彰的色情小說家,被人稱為最邪惡的怪物。他生命最後十年,是在精神病院度過的。」
「但斯多葛和薩德的理論,和愛有什麼關係呢?」我不明白的問。
「Exactly,以生物學的觀點來看,色慾只是人的慾望之一。造物者為人類繁衍後代而設置的。這和人類為了生存必須吃飯是一樣的。」
「維繫人與人關係,情侶關係,夫妻關係,最重要的還是love,不是lust。」
「是愛不是慾,是靈不是肉」
Steve好像傳教的牧師,口沫橫飛,欲罷不能。
「文明社會,為維持婚姻制度,把家庭和肉慾綁在一起。但要知道,肉慾的快感是很短暫的,而人類能享受這種銷魂經驗,也是有年限的。到老年時,就會慢慢消失了。」
「你猜,一對情侶,如果只有色慾,可以維持多久?」
我搖搖頭,無法回答。
「"9 and a half weeks",這是一部80年代很有名的色情片。講的就是一對情侶,靠色慾維持的故事。他們的交往,在嘗試各種性冒險後,難以為繼,終於在九又二分之一周後結束。」
Steve 揮動著雙手,講著色慾,分析著薩德和斯多葛。圓頂的聖保羅大教堂就在他的身後。我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這個人我才認識幾天,卻和他談論著最私密的慾望問題。
我對張威的感情,絕對是love 而不是lust。他常說,我還沒發育好。我們對lust 的需求是完全不對等的。但如果說,因為我無法滿足他的需求,他就可以去別處尋求解脫,我能接受嗎?
至於愛,我們給予對方的,又何嘗是相同的能量。十七歲時的初戀,我可以相信,雙方都是真誠的付出。但隨著時間和距離的增加,我們對愛開始有了不同的詮釋和期望。我還是停留在一心一意,但他早已衍生其他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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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大學四年,他竟一次都沒到台南看我。他早就看清,因為家庭因素,我們絕對不能修成正果。我們心靈的溝通,早已裂痕滿佈。他的劈腿不是最嚴重的問題,最關鍵的是,也許他早已不再愛我了。
待續
2023/4/2
註 : 《鵝毛筆》(Quills,2000)是一部關於薩德生平的電影。由菲利普·考夫曼執導,傑弗瑞·拉許飾演的薩德侯爵。薩德侯爵是一位法國貴族,他以描寫情色幻想書籍而聞名,但也因為過於放蕩而飽受當時的皇帝拿破崙及貴族們的抨擊,因此便將他關押入精神病院。在精神病院裡並沒有降低他的創作慾望,他不斷地書寫著情色,還組織精神病院裡的精神病患者演了好幾齣戲,直至死去。此電影曾獲三項奧斯卡獎提名,還被美國國家評論協會選為2000年最佳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