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是什麼呢?
從佛教的觀點,「我」是不存在的,
例如《雜阿含經》說:
「汝謂有眾生,此則惡魔見。唯有空陰聚,無是眾生者。如和合眾材,世名之為車。諸陰因緣合,假名為眾生。」
「我」只是血肉聚合的「假名」而已,並無可稱為「我」的真實存在。
羅素也有類似的看法,他說:
「我們在描述世界的時候發現把某一些事情描寫為『蘇格拉底』一生中的事件,把某一些其他的事情描寫為『史密斯先生』一生中的事件,是很方便的事。這就使我們想到『蘇格拉底』或者『史密斯先生』是指某種經歷了若干年代而持久不變的東西,……『實體』僅僅是把事件聚集成堆的一種方便的方式而已。我們關於史密斯先生能知道什麼呢?當我們看他的時候,我們就看到一套顏色;當我們聽他說話的時候,我們就聽到一串聲音。我們相信他也像我們一樣地有思想和感情。但是離開了這些事件而外,史密斯先生又是什麼呢?那只是純粹想像中的一個鉤子罷了,各個事件就都被想像為是掛在那上面的。但事實上它們並不需要有一個鉤子,就象大地並不需要馱在一個大象的背上一樣。」
雖然羅素用的是語言分析的分法。
存在主義說「存在先於本質」,
既然人沒有先天的、不變的本質,自己的本質有待自己去決定,
也許可以理解為人沒有不變的「自我」吧。
雖然它的意義是倫理的,不是形而上學的。
儒家是怎麼看的呢?
「性善」被視為是普遍的真理,也許就是人不變的本質吧?
雖然它不被說成「我」。
但是我對此是有些疑問的:
如果「性善」只是道德自覺,如勞思光所說;
那麼其實不必像後來的理學家那樣,將它想成形而上的、普遍之「理」。
「四端之心,人皆有之」,
但普遍的東西,未必一定得是先天的東西吧?
道家也講「性」。《莊子》說:
「彼正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故合者不為駢,而枝者不為跂;長者不為有餘,短者不為不足。……吾所謂臧者,非所謂仁義之謂也,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
因此所謂「性」是各自殊異差別的。
一般認為,「性」即「道」的分殊;若是如此,它也是先天的。
但我也覺得有疑問:
「道」以「自然」為性;但如依郭象所說:
「言自然則自然矣,人安能故有此自然哉?自然耳,故曰性。」
「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謂之命。似若有意也,故又遣命之名以明其自爾,而後命理全也。」
然則「性」、「命」也不是什麼先天、獨立存在的東西,
它只是對自然自爾的現象的一種形容語而已。
那麼人到底有沒有天生不變的自我本性,還是很有疑問的。
《莊子》說要「任其性命之情」,但不也說「虛己以遊世」嗎?
佛教說「無我」,
但《涅槃經》也說「一切諸法悉無有我,而此涅槃真實有我」。
六祖惠能不也說「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不生滅」嗎?
其中思想層次的相同與差異,是有趣的問題。
先這樣吧。
扯這些幹嘛呢。
不,我只是想到,在這一年之間,
我的身份歷經了如此重大而劇烈的變化。
如果按照那種無我的說法,
那麼其實這些轉換本身也就是「我」,除此之外更別無「我」。
但是,
就像「世界上其實沒有翔的存在」很難讓本人接受一樣,
「我執」是很不容易克服的。
在世間的變化之中,尋求某種不變的永恆,
實在是人類無止盡的渴求啊。
所以今天我一個人宅了,
在腦海裡複習這些千年的古老問題。
羅素《西方哲學史》
有興趣者可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