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溽暑,蟬鳴聲此起彼伏,風是帶著溼的熱,黏黏膩膩的我穿著公立學校的嶄新制服,藍領白色上衣,配上藍色百褶裙,有點水手服的味道,踩著雖舊仍雪白的布鞋,走進了那條寬敞的長道,隔著低矮的樹木邊是一個大型的操場,有著籃球場、跑道,公立學校的空間真的比較大呢!走進了校內迴廊,濃郁的玉蘭花猛得竄入鼻腔,肆無忌憚的沖,又帶著那點甜,迴廊最底的玉蘭花樹很高,開滿了白色的小花,上面還有數十隻?還是數百隻的綠繡眼在上面跳躍著,陽光將地上印出了點滴金光,新學校的第一印象是野,野蠻生長的自由。
站在廊上望向交頭接耳的教室,更寬敞的空間、沒有坐滿的教室,原來這是公立學校的模樣,門外一男一女兩個老師走向了我,男老師胖胖的,帶著兩撇小鬍子,有點像年輕版灌籃高手中的安西教練,後來知道他是教授數學的張老師,女老師蒼白的皮膚,下垂的眼睛帶著一絲精光與銳利,鬆弛的膚況顯示出他較大的年齡﹐她是教授國文的俞老師。此時,俞老師說:「我們班(4班)已經滿了,你先在5班,由張老師帶你。」就此塵埃落定,我被分入了張老師的班級裡。
俞老師掃描了我一身,而後說了一句:「記得換成黑色的皮鞋。」一種不合時宜的感覺充斥了我的全身,隨著張老師走入教室,他略為介紹了一下我,就指了個前排的位子讓我坐下,很快的開始與周邊的同學們熟悉了起來,善於畫畫又很會讀書的阿萱、功課很好又很會打籃球的阿嫺、濃眉大眼甜甜的阿秀,我們三個人的家都不遠,開始了躲著老師寫信交流的小時光。
張老師很快地就和我熟捻得起來,數學對學生而言是一門枯燥的課,所以他練就了一身說書技能,金庸裡的故事說得繪聲繪影,讓人深入其境,愛聽故事如我總是會撒著嬌:「拜託老師再說一點嘛!還沒有聽夠!」然後就進入了討價還價的環節:「我們把三角函數單元上完,再說一段!」「蛤~好吧!那等等再提醒你!」「時間到了!說完了!換說故事了啦!後來呢?」
國中二年級的上半學期,我開啟了數學補習,在那個巷弄內的地下室,白色格子的玻璃門,總覺得下去應該是一個溫馨的花房,然而他卻是我們補數學、自習的秘密基地。張老師在他特別區隔的休息室裡放上一長排的漫畫-暗黑破壞王……(原諒我只對這部漫畫有印象),還有一個魚缸裡面養著數十隻小魚,最可愛的是兩條憨態可掬的木瓜魚,英文直譯是黃色盒子魚,醜萌醜萌的他們遊起泳來一頓一滑,帶著點傻也有些滑稽,手指著某個點,他就會跟著游過來,有時候我會坐在魚缸旁看他們好久好久。對張老師而言我應該就像這木瓜魚吧!有點少根筋、傻傻的,又有些愛撒嬌,彌補他沒有孩子的遺憾。
於是,總是會聽到我在那裏:「老張我要去買甜不辣,你要不要來一份?」「老張,要不要吃鹹酥雞?」「老張,故事後續咧?」「老張,我買了甚麼放在冰箱裡喔!可以直接吃。」沒禮貌的我就是這樣肆無忌憚豪不客氣的侵門踏戶,絲毫沒把老張當成外人,在那邊摸混著玩玩,數學進步,恩~那是沒有的!真抱歉!看到那堆數字糾纏在那裏,在我感受裡他們毫無邏輯>"<。
「老張!那個誰誰被你打哭了啦!你趕快去安慰一下她!」我一面甩著自己通紅的手,一面偷偷打著小報告,老張滿臉的要我怎麼搞的表情?「我都一樣逞罰啊!」「女生不經打啊!你不安撫一下嗎?吼~你打得真的很痛耶!拿椅腳耶!下次能不能溫柔點換一個刑具啊?」然後一面甩手一面討價還價。那是一個數學集體沒有考好,老師根據著錯誤,一個一個清算過後的下午,過沒多久,俞老師眼角瞄到了我們的竊竊私語,私底下把我叫了出去,貌似溫和「你不要跟張老師走得太近,到時候會引起同學反感。」內心OS著:「反對其他班對,任由您的女兒交了男友,下課時間坐在男友的身上,那才引起反感吧!」當時對於師長的威權還沒有喪失,於是沒膽的我只敢在內心大逆不道的想著。
在夏季雷陣雨的午休息時間,窗邊悄悄地開了一個洞,冒出了一個白色塑料袋,裝著一碗刨冰,上面帶著各種餡料,我抬頭看向老張,兩人會心一笑,他將手指舉到嘴前比了一個噓的手勢,「偷偷吃,不要被俞老師看到了!也不要讓同學知道。」我點了點頭,小小聲的跟他說聲「謝謝!」要是現在的我一定要再加一個手指比心啊!這樣小小的交流是我們夏季的小小祕密,那扇窗戶外,有時候是豔陽高照,照得老張整個人高大起來,有時候是傾盆大雨,老張有點狼狽的帶來了清涼。
學期結束的晚間,我收拾了放在學校的物品,搬著走到樓梯處,往下看到老張正騎著他的野狼準備離開學校,「老師~~~~~~可不可以載我回家?東西~好重喔!」「好啊!你快下來!」我歡快的拖著自己一學期的行李,爬上那輛老野狼,一路鳥兒的鳴叫、濃郁的玉蘭香隨風跟著我們好遠好遠。而後畢業的我,如同過去那些畢業的學長,時不時地再度回到那個小小的地下室,再後來世界更大了,在路上,偶而會遇到老張頭髮又白了些騎著老野狼呼嘯而過,或是在鹹酥雞的攤子看到,「老張,不要這樣亂吃啦!照顧好身體!」「恩~我知道!過得還不錯吧?」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這是我與老張的故事。
再後來的後來,是冬季,「你是XXX嗎?」憔悴疲憊的聲音,讓我內心碰咚碰咚,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心裡蔓延而開。「是!請問?」「我是張老師的太太。」「師母~請問怎麼了嗎?」「張老師因為肝硬化去世了!老師那時候特別疼妳,可以請你幫忙連絡一些同學嗎?」「好……」心沉了下來,瞬間空氣變得好冷,彷彿凍結了一般,掛了電話,我坐在椅子上瞬間失語,不知道該做些甚麼?停頓了好一會兒,終於回過了神,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轉頭,打了個電話給學長「學長,你知道老張去世的事情嗎?」「知道,我帶他去大陸換肝,過程中去世的。」「你還好嗎?老師最後還好嗎?」......「那我們告別式見吧!」而後陸陸續續聯絡起往昔舊友。
二殯的風特別的冷,我們幾個同學群聚在此,不是為了歡聚,而是為了告別。「謝謝你!先生!在冷風裡你離開了我們,下一次我們會用另外一種形式再相聚吧?」期待~再一次!見到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