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選之人—造浪者》(以下簡稱為《人選之人》)裡的總統大選,是一場以台灣為背景的烏托邦大選──沒有民生及經濟的問題需要討論、沒有能源及資源的浩劫需要焦慮、更沒有外交及國際局勢需要擔憂。但為何抽去了左右國家命脈的重大議題,仍然引起許多觀眾認同,《人選之人》說的就是「台灣政治」?
答案或許如公正黨萬年黨工雅婷所說,大多數人並不在乎、關注離自己較遠且較難理解的議題,在每日工作與忙碌之餘所能夠感受到的,只有缺蛋、電費、身分認同等等切身的權益問題。
政治工作的重要,是幫人民以更宏觀的角度抓住議題,在短期與長期、左翼與右翼的利益及目標中找到平衡。而「大局為重」的刺耳語句,總是在天平擺盪時,於我們耳邊隱隱作響──難道為了選舉,可以放棄家庭的和諧?為了選舉必須包容歧視的聲音?為了選舉得要放任黨內的性騷擾事件?
《人選之人》捨棄的,是政治裡議題和派系的盤根錯節;強調的,是政治工作者們面對大局和個人的權衡。
*那些小小的事情也都很重要
最多觀眾共鳴的,莫過於黃健瑋與蔡亘晏所詮釋的夫妻互動,丈夫陳家競是公正黨文宣部主任,妻子吳芳婷則是接案的插畫家,在準備大選的期間,芳婷除了自己的工作,所有家事、小孩的照顧與陪伴也都由她一個人扛起,而家競對於這一切的回應只是「這個家就拜託你了」,讓芳婷選擇離去。
影集裡,家競最終意識到自己就是破壞家庭和諧的主因,回過頭來找尋家庭與工作的平衡點;但在現實中,我們更常遇到的,是第二集中在 KTV 抱怨的那個家競,說著「啊我的工作就真的比較重要啊。」把自己當作身負重任的英雄,周邊的人都應當為他犧牲──所以連辦公室的所有員工都得在他一聲令下去唱 KTV,並感激地喊聲「謝謝主任」。
同樣的問題也發生在王淨所飾演的張亞靜身上:當她受到組織部資深黨工簡哥性騷擾而展開申訴,從組織部主任、副秘到秘書長無一不試圖壓下平反,因為相較剛入職的亞靜,能夠帶動南部選票的簡哥重要多了,還好最終由賴佩霞飾演的黨主席林月真開除了簡哥,讓辦公室回到暫時的和平。
《人選之人》裡彷彿烏托邦的,是公正黨的每個人都願意讓步和改變、是事件的裁決總往觀眾能接受的方向折衷。而發生在芳婷及亞靜身上的事情,就如同整個國家種種政治矛盾的縮影:移工與建設、藻礁與能源,哪一方的權益比較重要?哪一方應當多犧牲一些?議題沒有完美的解方,就像芳婷給家競的評分,滿意度一到十分,給個五分,不錯,滿高的了。
*歡迎加入公正黨
「好希望林月真是我的主管/總統。」這是與朋友討論、網路上的分享中最常出現的嘆息。觀眾對於林月真的施政滿意度看來是不低,但若站得遠一些,單看林月真及公正黨所為,她真的完美嗎?
面對死刑,她不予回應;面對性騷擾,她選擇私下解決;面對環境與能源議題,她打擊對手政策不環保,卻在實際上靠攏傳統塑膠業──若單看這些,她的滿意度還能這麼高嗎?
我們之所以認同林月真,是看見她的思索、她面對的條件,而她最終的抉擇,接近我們的判斷與期許;反觀敵營民和黨的孫令賢,她的抉擇過程被消失,在觀眾眼前顯示的只有對於新住民的錯誤言論、環保材質的貪污可能,以及讓誠信有問題的趙昌澤繼續擔任副手。
《人選之人》述說故事的角度是有立場的,是黨工的視角,是左派,是偏公正黨的。觀眾彷彿置身於公正黨的同溫層,能夠清楚論述己方,卻只看見了對方的片面,一如在現實中的你我,要直到全國投票出爐的那一刻才見真章,才無法再安居於同溫層中忽視其他立場。但作為選票裡的少數就代表是錯的嗎?競選議員連任時落選的翁文方做得不好嗎?顯然不是,而是如同林月真所說,對方不一定比你差。
*如果是你⋯⋯?
正因政治不是二元對立的是非題,《人選之人》也從未在任何一場討論中給出結論,所以無論是翁文方的困惑:「難道沒有可以贏,又不用屈服討好的方法嗎?」或是林月真的老師對她提出的質疑:「為什麼一定要當總統才能做事?」這些大哉問在戲中或現實裡,都沒有答案,該怎麼想?最終決定權還是交到了觀眾手中。
思索的困難就像翁文方與她媽媽在墓園的對話,在推動議題之前,得先把個人的想法擺在一邊,但個人及政治的一部分,又何嘗能像她媽媽所說,「能不能接受同性戀是個人的選擇,但《同婚法》是政治問題」如此輕易切分。
說到底,政治是權衡問題,小至個人,大至全國人民,而《人選之人》便是從黨工辦公室望向整個國家的樣態,走太後面的需要被汰換,走太前面的必然會踩在荊棘上。而幸好《人選之人》裡還有一句溫柔的「請等待這個社會追上你們的那一天。」如同文方在亞靜復原路上的陪伴,道路是漫長,但終究望得到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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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黃于真
核稿編輯:張硯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