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怪物,跟我所認識的是枝裕和不太一樣,沒有繼續講著無血緣關係的家庭故事,而是把焦點放在整個日本社會,那種自我封閉,不想理解彼此的壞風俗。人沒法輕鬆做自己,做自己就會被排斥,所以被迫隱藏自己,永不見天日。人與人之間互動只有表面的禮貌,人際互動只剩應付,每個人各有不同價值觀,看到與自己不同的人就視為怪物,沒有彼此理解的機會,沒任何訴說管道,只能把自己封閉在沒人看見地方,自我討暖。
從家庭到學校,再到社會,每個人的舉動都像失常,就像神經病一樣,但劇情一步步向後推進,才終於明白,原來大家都是不得不成為一個失常怪物。
電影一開始就是大樓火災,當消防車經過馬路時侯,就兩個小孩騎腳車擋在馬路中間。這開場令人錯愕,可是卻讓人很想看下去到底為什麼會這樣?
再來安藤櫻演的媽媽,一開場就非常怪異,對丈夫的忌日還用生日蛋糕紀念,一副雲淡風輕的態度講著爸爸投胎會去哪?隔避巷有人房子失火,還站在陽台上歡呼加油,兒子還突然講出奇怪的理論,「如果人腦換成豬腦,那會是人還是豬呢?」媽媽一副輕浮態度回答。
小孩子還一直陌名奇妙跑到山中廢棄隧道裡,把他帶出來後,自己還走在馬路中間,小孩自己也還有一些跳樓、跳車、剪髮的奇怪舉動。表面上對任何事情輕浮的媽媽,背後卻每天都要提心吊膽,擔心兒子會不會因為性格太怪異而做出什麼危險事。明顯不了解自己兒子,即便再愛他也沒用。那兒子到底在幹嗎?也不想被媽媽了解,所以舉動就像詭異的怪物。第一段用極為怪誕方式開場,小孩完全沒有想與家長交流的意願,不勝唏噓。但反而懸疑感覺是更多一點,反到勾起人想往下看的好奇心,想看這些失常的人們到底怎麼了。
第二段的保利老師,也是極為詭異的橋段,表面上是歐打學生的糟糕老師,實際上他是被學生給陷害,他只是想阻止小孩動粗而不得不出手,其實也是一個盡責的教師,但卻被誤會成歐打學生。人在外帶女人回家,也要被過度檢視,還要被學生霸凌。在外還要被學生家長職業歧視,在上有教育界壓力,在下被學生霸凌。最後被逼到跳樓之時,聽到了一陣長號低音,才真正以心應心契應到了整個城市的悲歌。
老師看著湊的遭遇,還笑著說單親家庭不都這樣?在上的校長,甚至不想處理體罰事件,只會道歉,只會維持那基本禮貌,彎腰90度躹躬道歉樣子真是敷衍,完全不傾聽家長心聲,看似有夠不負責任的學校,實際上她們都已經盡力,因為他們根本無從理解這些小孩在玩什麼遊戲?
看到這一段時候,無力感非常重,老師只是罵人豬腦就要被遭受這種對待,什麼錯都不能怪小孩,這種小孩比老師還大的世界,可以說是教育界的失衡,然而在全部矛頭都要指向小孩時候,最後的第三段來了。
其實第一段與第二段,似乎都只是為了凸顯第三段而存在。湊跟依里這兩個小孩,就是這一切的源頭,但是他們竟然也是受害者。兩個人就像是與世隔絕的外星人,所有舉動都不正常。依里外表就像女孩子般一樣,道德觀也奇怪,放火也不覺得不對,下大雨還要爬進破爛廢棄巴士裡,而且還可能是個同性戀。連學校校長,也是個怪人,自己開車撞死女兒? 為什麼呢? 也沒有為什麼。總總一切的怪異就像沒有答案一樣,只知道他們都的確做了一些不但怪異,而且又違反道德的事情,所以在這種狀態下,他們的確是不適合出現在社會上。性格與價值觀也都太過詭異是很大原因,但最大原因是他們的確做了一些社會無法接受的事情,即使沒有惡意,或許是價值觀的錯誤? 但又什麼是正確的價值觀呢? 但無論如何他們就是被社會拋棄的人。
那怎麼辦?只能把自己封閉起來。最好誰都不要來理解我這個人,看看第二段故事那可悲老師,社會仗著正義名義處理體罰老師,在這種道德觀這麼非黑即白情況下,他們這些怪物根本沒有生存空間,不敢跟人講真心話,因為一定不會被接受,什麼都不要講才是唯一的辦法。在這個已經被社會拒絕的怪物們,在道德上沒有任何立場,只能透過吹著長號,來表達自己的心聲。
或許他們就是被道德觀給欺負的人,或許他們真的是怪物,這一切的錯誤,都是因為他們太過特殊嗎? 是枝裕和是一個很有同理心的人,小偷家族的苦難他能看見;一個棄嬰要被關的媽媽的苦難他能看見,他總是能把這些社會與法律不能接受事情,給予同理,給予關懷,這次怪物他一樣也是用人文關懷角度,去關懷這些怪物。
在這不容許出錯的社會裡,反到生出了更多怪物,諷刺~~不認為只有日本社會才會這樣。
依里的宇宙理論,宇宙膨脹到最後,時間都會倒流,大便會跑回屁股,人類會變成猿猴,恐龍會復活,看似沒根據的物理學理論,還頗有一番道理,令人很輕易相信。如果一切都會回到原點,那還有什麼事情很重要? 還有什麼要去計較的? 反正一切都沒有人有惡意阿? 投胎轉世也是個起點,反正都會重生,那一切也不重要了。
放棄與社會接觸的角色們,不單是依里與湊,還有校長、還有保利老師、還有麥野媽媽。小孩子是真的可以逃避社會,而大人不能逃避所以只能應付社會,媽媽看到火災根本也不在乎、保利也放棄當一個稱職老師、孤獨到要去找女人、校長根本擺爛不管校務、兩個小孩只會期待投胎。這社會看起來有在運作,但其實每個人都在自我封閉,自己想自己,沒有人在社會上有尊嚴過,甚至沒有被接受過。大家看似都有在互動、社會有在運作,但冥冥之中,好像大家都只顧自己只想活在自己世界裡,與人相處就只剩下責怪。
上學出了什麼事? 找人責怪;上班出了什麼事? 找人責怪。家長責怪校長與老師、老師責怪小孩、小孩責怪老師。在批評別人做錯事之前,完全不會想到是自己多少也有點責任。漸漸這種壞習慣養成,大家就都變成怪物,因為彼此都覺得很誇張,怎麼這麼失常。最後下場,就是每個人都不被諒解,只能希圖有沒有個知音可以共暖。
把這麼厭世的劇本拍的這麼溫暖,是枝裕和真的很厲害。最後在大自然下奔馳,看到真的快哭了。不管人類社會再怎樣變化,大自然還是不會變,好像永遠都歡迎任何人存在於祂的懷裡一樣。
這電影讓我感到如此貼近,每次在社會上與人相處,感覺大家都活在自己執著裡,每個人各有意見,不同意見就拒絕你,老是表面上口講有在同理你,實際上心裡已經取消了你。這種人際關係上的陋習,這電影顯而易見。
逃避這種社會才是正常人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