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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珮歆小檔案
一九九七年出生,摩羯座,台中人
學歷:台中女中畢業、長庚大學生物醫學系肄業
經歷:中女樂旗隊、台大生技創業學生會、台灣青年事務協會、公民記者、台灣世衛外交協會理事及發言人
五月中的台中夜晚,空氣瀰漫初夏前的悶熱和春天悄然離開的溫柔,我們和珮歆約在西區的餐酒館,在放鬆的氛圍下,她回憶起在中女時期與同學間激盪出許多思想上的火花。珮歆說在高三前自己是個性活潑的人,當時身為理科生又是樂儀隊的她,校園生活忙碌,總在社會科的課堂補眠休息,相較本科她並不重視社會科。直到二○一四年三月十八日,台灣發生太陽花學運,當時珮歆正值十七歲,她的世界開始變得不一樣。
回憶起那段時期的午休時間,從校園走廊一排望過去,各班教室的投影幕都在播放學運的新聞,珮歆也被這股氛圍所感染。當時中女有個刊物《鱷報》刊載同是中女的插畫家金在柚的很多作品,帶給珮歆滿多影響。金在柚發起一系列行動響應太陽花學運,例如:午休時端著餐盤到司令台前靜坐,分享各自對於政治、台灣當下的擔憂,討論ECFA、兩岸等議題。台中各學校之間更藉由臉書、班群,以及線上表單串聯,甚至包車到立法院去聲援。珮歆雖然有想過跟著一起去台北,但她不知道為了什麼而去、不知道去了能做什麼,不希望自己只是跟風而去,於是選擇留在學校。
種下珮歆投入社會運動的種子,是同年三月二十四日行政院暴力驅離學生事件。正在中女後面的四維自助餐吃飯的她,猛然回頭在電視上看到警察打人的新聞,談起這段回憶仍然激動:「課本不是都講台灣已經民主化了嗎?怎麼還會發生這種事?那時突然驚覺這個社會可能不如同我們所學的那樣,加上那時候的身分是學生,自然也對學生被打的事件產生共感和同理心。」於是她決定前往台北,與其他學校的伙伴一同協助送物資,包括送棉被避免翻牆時被刀片蛇籠割傷。這份想要保護學生的心態,是支持珮歆往社運發展的基石。
二○一四年九月珮歆剛升上高三,同時香港爆發雨傘革命,帶給她不小的衝擊。一想到領導人黃之鋒與自己同年,隔著一個海峽的他,勇於挺身站到最前線,而自己卻安穩地坐在教室讀書準備學測,讓珮歆開始思考自己到底能做些什麼。當時女中同學們發起手舉牌拍照,做成一整面海報聲援香港,而張珮歆僅是海報眾多照片裡的一員。
「當時即便腦海裡偶爾會浮現一些對現實的問號,但也秉持著Let it be地心態,並沒有急著想去處理它。」因為珮歆高三時的狀態很差,不僅跟同社團的女友分手鬧得很僵,也不喜歡被輔導室當成個案,那時對她最重要的,其實是心理健康問題。
「在高三生病(憂鬱)之前我是位非常活潑的人,看著教室編輯社的總編靜靜地坐在位子上寫字,我當時完全沒辦法想像自己也能做一樣的事情。」即使關注社會議題,十七歲的珮歆卻未興起往社會運動發展的念頭,更不曾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擔任公民記者。
高中畢業珮歆考上中部的大學,但覺得缺少文化刺激和交流,也沒辦法忍受待在充斥著考證照的環境,「無論想要成長抑或是逃離,所以最後決定往台北發展」。自高中畢業珮歆便沒有跟家裡拿錢,重考那年她在各地打工,「做過餐廳服務生、業務、陌生開發、發傳單……用就學貸款作為生活費,拼命地賺錢、打工,存夠重考費後重考,也因此,事實上我晚了其他人兩年上大學。」同時也花了一年時間恢復心理健康,做很多事情讓自己好起來。
重考後珮歆選擇就讀公立收費的長庚大學,本以為從此會開啟認真讀書的生活,卻發現生醫系探討的是研究,讀的內容和醫學系差不多,但少了臨床出路狹窄許多,於是考慮朝商業領域發展。那幾年她積極參與社團,辦理產學接軌活動,跨校串聯搭建平台橋樑讓資訊流通。
過程中,認識了雜學校、Hahow好學校、泛科學等教育性質的活動創辦人,這些經歷擴展著珮歆看待現實社會的角度。尤其是參加提案競賽到中國交流的經驗,「本以為會有領導相關的培訓,結果學的都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不小心誤入統戰的陷阱。」見過光譜另一端的極權觀點,令她對於言論自由深有所感,因此二○一八年暑假回台後,珮歆持續參與許多社運推動各項議題,如:同性婚姻合法化的連署等,更堅定她對民主與人權的信念。
自從高中聲援雨傘革命後,珮歆開始關注香港動態,二○一九年反送中運動前,珮歆與香港友人聯繫後得知香港即將發生暴動,「我有一個很重大的使命感,我現在已經知道,便沒辦法坐視不管」,正值大學期末考的她選擇衝到香港反送中最前線,紀錄最真實的香港。當時她是第一位隻身去現場的台灣人,台灣各大新聞報社的資訊都是由她提供,其中《蘋果日報》甚至開了一張全版刊載她寫的報導,珮歆意外地成為一名公民記者。
曾在畢業實驗和社運間猶豫的她,最終選擇以文字幫助香港人民,試圖撐起他/她們的全世界。「我沒有辦法走,所有人都在看,所有人都想知道,而那時候只有我能夠做這件事。」因為待香港做第一線報導,珮歆大學兩年的蛋白質實驗心血付諸流水,雖然曾經為此糾結,但她覺得學校可以再考、實驗可以再做,而社會大事真的過了就沒了。如今回顧,她說:「與其改變世界、改變社會,但在做這件事時,改變最多的是我自己!」
珮歆在訪談時,以很輕柔的語氣說道:「我們不可能改變全世界,但今天救了一個人,那就是他/她的全世界。」語畢,我們心中掀起了陣陣漣漪,這份看似年少輕狂立下的目標,卻也是撐起她這些年不平凡的經歷,不管是衝到反送中現場成為第一位在香港提供反送中資訊的台灣人,或是去瑞士倡議台灣加入WHA。
年輕的珮歆曾赴瑞士倡議台灣加入WHA、倡議國際議題和台灣外交等,因積極參與社會運動逐漸受到矚目,卻也遭受質疑。幾年前曾被人造謠她是靠身體得到這些社運經歷的機會,珮歆回應:「我只能說從來沒有。正是因為我非常不符合社會主流的期待跟想像,她/他們想像不到我是怎麼長大的、我的學生時代是經歷過什麼事情……所以她/他們就有非常多的困惑,不想要去接受、不想聽。」這些任意揣測的言論,對於二十出頭且富有社會改革熱忱的女孩是沉重的打壓和批評,那些她積極參與的事被以性別為基礎的謠言給輕易否定。
其中最令她氣憤不已的是有次被《自由時報》封為「天然台獨女神」,她促著眉頭語帶無奈談起緣由,二○一九年四月台中有一個統戰意味濃厚的遊行,某親中政黨在台灣大道舉辦遊行,路線從台中港長驅居直入到台中火車站,在珮歆眼中這就是中共可能入侵的路線,為了抗議市政府放任這場遊行,並反對統戰陣營,她和一群人刻意騎重機去舉台獨的旗子。原本用意是希望大眾正視當時的政治處境,然而下方留言全都是在討論她的長相,沒有人認真討論議題,她甚至還被肉搜,進而批評關於她的各種事情。
由於那是珮歆第一次上新聞,所以特別在意。時隔四年談及此事,她從原本放鬆的姿態起身坐正:「沒辦法!我覺得女生有點姿色的話就會被媒體冠上美女律師、美女醫師、正妹啊之類的,只要在某個地方做了什麼事情,性別一定是第一個被提出來!第二個便是你的性特徵,這一定會被提出來,比如說如果胸部比較大,一定會被寫大胸什麼什麼的,女性的性徵一定會被提出來。好也不行,不好也不行都會被講。」談到此珮歆激動不已,她深受其擾,但又束手無策,因為所有女性都可能會面臨到這種社會現實層面的問題。
珮歆這幾年的做法是寫各種分析文和圖文放在Instagram,在每一次被冠上這類標題時,她就會把分析文發到網上,想讓大家意識到:這些以女性容貌或性徵的報導標題,就只是為了吸引那些豬哥(台語)點進來按讚,被標題吸引的人不會認真看報導論述,點進來僅僅是想看被報導者到底有無如標題所說,一但不符合其審美觀便留言批評。
近年來性別意識雖然逐漸提升,但社會中仍存在許多無形的性別框架,珮歆認為這些其實不是單一的性別問題,而是社會問題,她舉例有些男性會被說是靠女人,那是因為先看低了女人,才藉此羞辱一個男人。珮歆同時提到了一個社會學的名詞Slut Shaming (蕩婦羞辱),它是以「性」的角度去批判一個女生,隱含了社會對於身為女性就應該要貞潔、保守,不可為自己的慾望去使用身體,「彷彿你的陰道,都是他們的責任」,這也是整個社會價值體系要求女性應該如何,「對你來說不是一句話的傷害,而是一整個體系對你的傷害」。
珮歆作為倡議工作者,有時候的困難處在於,他人並不知道那些看似「不經意」的揣測或批判,會對當事人帶來多少傷害,也許她在訪談時提及也僅是雲淡風輕、過往雲煙的口吻……但可以想見在謠言漫天的當時,她需要何等堅強挺過那些漫漫長夜的無助和自我內耗。如今,珮歆想給女孩們的提醒是,分劃清楚自己跟社會的界線、自己跟問題的界線,有些問題不是你的,就不要再跟自己內耗 ......〔精彩全文都在《好感∞》vol.2紙本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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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戴梓涵、張舒閔、蘇安予、許宥葳、范家榛、王利真
資料彙整:范家榛、王利真
文字:戴梓涵
攝影:許宥葳
照片提供:張珮歆
責任編輯:戴梓涵、蘇安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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