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熙安講了一堆專有名詞,又露出輕蔑的態度。
這什麼知識的傲慢啊?
甚至,陸安琪還被嘲笑沒當過時空法師。
雖然沒有明確說出口,但白熙安的態度說明一切,她自傲的面孔,擺出一副只要能思考,就連草履蟲都能當時空法師的驕傲模樣。沒當時空法師?那就是社會渣籽。這種未講出口的歧視,莫名地讓陸安琪不爽。
但陸安琪哪裡是好惹的?
此前血肉時代,她孤羌深夜自咖啡廳下班,好女孩兒都能拿著滅狼拍毀滅路上氾濫的火星狼,那時候,街上可是許多男人、肉食生物都命喪在縈惑街泛濫的野獸嘴裡。陸安琪只是山羌沒錯,但論膽識來說,絕對是豪傑等級。給老娘玩隱性歧視這套?老娘包準讓妳不好過!
被氣到了的陸安琪舉起前蹄,毫不留情地,朝白熙安的臉用力揮去。
白熙安白淨的臉蛋兒被蹄打中了,恐怕會破相吧。
但活該!
哐的一聲,聽來有點鈍。
陸安琪沒有打中白熙安的臉。
關鍵時刻,白熙安升起了裝甲的強化玻璃頭罩。低沉的哐聲,正是陸安琪
「怎麼……幹%$@!」陸安琪氣急敗壞,說:「別瞧不起我!我出身自大武山沒錯,是山羌也沒錯,沒讀過瑠公圳大學也沒錯。可是我……」
「等等!」
「等妳這白癡……」陸安琪罵出更不堪的話語。
升起玻璃的白熙安視線沒有停留在陸安琪身上,而是凝視遠方,「妳冷靜一下......」
沒注意這點的陸安琪直接打斷話語,試圖討回公道,「不要轉移注意力!不要以為妳讀書多就高......」然而陸安琪的話語,也被打斷,被白熙安身上裝甲的警報聲大響給打斷了。
逼逼逼逼逼!
「吵屁啊!」陸安琪提高音量,怒吼。
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
裝甲發出音效,並閃爍著銀白跟粉紅的交錯光澤,照亮巷內的光景,卻使得巷口的存在更加不顯。陸安琪左蹄遮眼,右蹄亂揮,亂吼亂叫,嚷嚷著:「幹!吵死了!白癡給我安靜!」
白熙安關了聲音,街道才回歸寂靜與幽深。
陸安琪冷笑,「妳做什麼……」
「噓!」白熙安打斷。
「妳幹嘛……!」陸安琪質疑。
這次白熙安卻是直接扔了顆時空泡沫,遮住山羌的嘴巴。
陸安琪試圖用雙蹄扯開時空泡沫,但物理性質無法對時空泡沫產生作用。即便如此,白熙安的視線依舊沒有看著陸安琪,神情凝重,望向巷子尾端。
光源不顯。
薄弱的月光加上油燈灑落的幽螢光芒,都使得視線難明。
但白熙安的右眼已是電子眼,透過高科技探查,她,發現了異常。
「我的裝甲探測到異常,保持安靜。」
白熙安悄聲叮囑。說完之後,才撤去了時空泡沫。
陸安琪這才意識到了不對勁。
女巫巷,沒有女巫。
廢話嗎?不是的。女巫巷的女巫都變成厲鬼了,剛才陸安琪被咖基.渣豆抓傷後血味引來眾鬼的覬覦,幸得神巫之助驅散了厲鬼,並替傷口止血。但細看之下,剛才神巫消失之後,神巫設立的結界已然消失,而變成紅衣厲鬼的女巫並未返回?
這不尋常。
陸安琪抬頭,順著白熙安的視線往巷道尾端望去。
於人類來說太過陰暗的光線,對於夜行性的山羌不是問題。陸安琪終於看到了巷口的存在。
巨大的,黑影。
靜靜的,彷彿亙古以來就豎立於斯。
可偏偏那是剛才陸安琪進入街道的入口,剛才明明就能通行的。
「這是新出現的。」白熙安肯定,「對照幻城moore地圖的即時功能,這個不是建物。」
「是......人?」
陸安琪的視覺裡看到了一個類人型且三米高的存在,天性的直覺在她注意到黑影後才發揮作用。不知道是什麼,可是,肯定很不妙。
如同冰水澆下般的恐懼,讓陸安琪無法動彈,但她的心智卻驟然清醒。
剛才很奇怪啊?
這麼一想,剛才她倆的情緒波動都很詭異。
明明神巫鼴鼠的消散,不算是大喜之事,白熙安卻笑個不停。而世界變換前在餐飲業打滾開店的陸安琪,向來有著巧妙的奧客對付妙招,照理來說不會輕易對別人出手。
「不對,是鬼。」白熙安悄聲回覆。
這就解釋了陸安琪的心中疑惑了。鬼魂能牽動人心,引動情緒。只是......「鬼,妳有辦法嗎?」陸安琪問著,心中有些忐忑。
陸安琪是個體術者,精通各種「蹄術」(就是羌蹄的各種踢法啦),明白好女孩遊走四方的道理,所以武功高強。而行走幻城,自然也要考慮如何應對幽靈類生物。她沒有天賦,倚靠的是器械。她的滅狼拍法高明,配合電流閃焰能輕鬆滅殺火星狼王。而火焰噴射器雖然不太會用,但好歹用火焰噴死了一隻巫妖(這又是另外的故事了)。但,剛才滅狼拍壞了,火焰噴射器又掉入鼴鼠地洞去了。現在陸安琪完全打不了無實體的幽靈。
「妳沒有辦法嗎?」白熙安眼神仍緊盯著鬼影。
「嗯,沒有。」陸安琪坦承,「除非妳把我剛才學的靈力初階能力算在內。」
白熙安轉頭望向陸安琪,表情凝重,「我也沒有。」
陸安琪不敢相信,「沒有什麼?」雖然白熙安的回覆不全,但陸安琪已明瞭白熙安的意思了。可是,她依舊希望是自己誤會了。
「我也沒有辦法。」白熙安回覆。
什麼?時空法師不會驅魔嗎?陸安琪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靈子護盾剛才被妳的滅狼拍弄壞了。」白熙安露出無奈的表情,「而且我是半路出家的時空法師,沒學過驅鬼的法子。現在無法對付鬼物。」
「那現在該如何?」陸安琪有些慌張,「警局應該有一些對付幽魂的SOP吧?」
「先安靜吧,不要引起鬼魂的注意。」白熙安的聲音很輕。
於是陸安琪試圖閉氣。
但白熙安立刻阻止了,「現在閉氣就是找死,無陽氣自滅,這我小說的設定有寫過。」
被阻止後,陸安琪試圖讓自己的呼吸變得悠長且緩慢,只是,緊張的情緒讓呼吸有些急促。一旁的白熙安,將引擎的啟動聲降噪,似乎還開啟了裝甲的靜音功能,屏蔽了呼吸聲。
女巫巷的夜,異常安靜。
若躲避陰影處,感覺鬼隨時都會出現。但尷尬的是,女巫巷的光源不顯,加上巷子兩旁的磚牆有著陰影。陸安琪的山羌視力緊盯著幽暗裡的黑影,試圖防備,總覺得四方皆敵,讓人害怕。
但黑影持續未動。
過了十分鐘後,陸安琪終於打破了沉默。
「我說,那若真的是鬼的話,怎麼會有形影?」陸安琪疑惑。那麼久都沒被襲擊,想來白熙安的推測應當有誤。
「有陰影,的確。那也不知道是什麼了。」白熙安搖搖頭,解除靜音模式。引擎嘟嘟嘟,如同摩托車汽缸排氣的音量,重新填充了這個巷弄的寂靜。「算了,看來沒事。陸小姐,妳剛才不是有話想問?」
此刻陸安琪緊張的心思一下反彈,突然無力,扶住一旁攤商離去留下的空桌才沒跌倒。她提問,聲音卻還是不敢太大聲,只是恰好比引擎聲大一些,「妳剛才說,改變世界線有獎勵?怎麼回事?」
「蛤?」
「改變世界線有獎勵?怎,麼,回,事?」陸安琪大叫。
「喔。」白熙安點點頭,開始解釋,這次的解釋終於比較親民,「就有點類似遊戲破關後有獎勵一樣。改變世界線,像是遊戲支線破關一樣,幻城的意志也會給予獎賞喔。」
「聽起來妳很有經驗。所以幻城的世界線變過很多次?」陸安琪有些狐疑。「我們會有獎勵,但神巫的咒誓,要我們把獎賞給神巫?」
「Yeah,真的很多次。畢竟時空救援大隊的工作主要就是這個。我們曾經把一個蟑螂統治地下城的世界線修正,讓小強的智力降低,所以現在換成看不到蟑螂精是我們的功勞。也曾經在南極企鵝佔據北極的世界線重新繁衍北極熊,導正生態系統。像是美劇《洛基》TVA(Time Variance Authority,時空變異管理局)維持『神聖時間線』一樣,不過當然,我們的手段比較平和,不太會消除世界,只是把這些世界分支變成洞天,隔離在正常時空之外。」
「不對,我不在乎時空救援大隊做了什麼。」陸安琪否定,再次提問,「咒誓的內容,就是要我們破關後把獎賞給神巫,對吧?」
「這個道理很複雜,我必須好好解釋一下。妳喜歡看小說嗎?不喜歡喔,我以前寫的輕小說《掉入蟲洞變身勇者的我,想問怎麼討伐魔王(在線等,急!)》有解釋,妳可以下載電子書看看,很便宜,從moore圖書下載只要......」
「揪斗(ちょっと)!」陸安琪打斷,這次她採取餐飲服務業常用的「以退為進」,運用話語的藝術,問:「白警員,我很笨,可以簡單點嗎?所以世界線更換後,得到獎賞就要給神巫,對嗎?」
「......對。」
綜觀資訊,與內裡的誓約感應,陸安琪終於恍然大悟。
但某種相對剝奪感,卻讓陸安琪感到不平。陸安琪的音量再度提高,「這是霸王條款吧?我沒辦法拒絕嗎?草!」
「噓,小聲點,雖然那個不明黑影沒動作,不過小心為上。」白熙安連忙制止山羌失序放大的音量,解釋道:「神巫違背天機把測字結果告訴我們後,天道雖然懲罰了神巫,卻也認可了這個契約。再說,現在的情況大概由不得我們了……」
「不照著做,就行了啊!」陸安琪死鴨子強辯。即便她現在處於人生的低谷,亟需改變命運。但只能遵照既定劇本的劇情讓她很不爽,有點強買強賣意味的解字也讓她厭惡。她的情緒再度燃起烈火。
「……不是這個關係。」白熙安卻相當冷靜,搖了搖頭。
「明明就行!」山羌陸安琪的倔脾氣起來了。
「不去做也不行了,天機洩漏,果神豈會忽視?」白熙安分析,「我們,一定會被追殺。不得不去改變世界線了,現在是唯一的最優解了。」
說罷,白熙安又讓裝甲引擎功率增強,聲響變大,比初發動的輕巧嘟嘟嘟更大,開始隆隆作響,夜空不寧。
「很吵欸!」
「抱歉啊,黑影動了,所以必須增強。」白熙安神色凝重盯著巷口,完全不看陸安琪。
陸安琪也隨之往巷口的方向看。
黑影起身,自帶幽光,相貌終顯。
巨大的怪物,像是拼裝後的變形金剛。
只是每個零件都不是機械,而是各種紅色與臉孔的集結,扭曲而詭異。
是剛才被神巫趕跑的紅衣厲鬼?她們集結起來了?
身為才學會靈力放出沒多久的麻瓜山羌,陸安琪感受到濃濃的惡意、恨意。
剛才不都沒事嗎?
一人一羌,只能眼睜睜看著這突然動起來的幽魂怪物動作。
三米高的巨影用力吸氣——
——無風,兩人亦無事。
但某種莫名的靈壓降臨,街道上電線桿上掛的一盞盞慘綠油燈,綠色的光源自燈內牽引而出。
出來後,那些光源竟也是幽魂!
幽螢綠色為基底的弱小幽魂,慘嚎著,身上燃燒著綠色的鬼火。
祂們都試圖抗拒巨大鬼物的吸氣。
然而靈力規模的差異注定掙扎無用。
幾個幽魂長出細細如水熄般的吸盤,試圖黏在電線桿上。看似如浮沉在夜空的螢光水熄,讓詭異的夜晚變得繽紛。但巨影再用力一吸,現實世界無法撼動,然而那幾隻僥倖吸附在電線桿的幽魂一瞬間就被吸入巨影的嘴裡。
嚼嚼嚼。
明明沒有物理的咀嚼,但陸安琪似乎能感同身受到靈魂被碎裂的疼痛,為之悚然。
街道,只剩下亮度不彰的月光。
就連,幽螢綠光都消失了。
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