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穿堂和走廊,他的心情不錯,愉快地哼著小調,手裡拎著的塑膠袋,裏頭的罐裝果汁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寶貝兒,我買了你最喜歡的柳橙汁,今天特價買一送一!我們一人一罐,感情不散!」
刷的一聲,他打開了緊閉的教室大門,像是卡通節目裡華麗登場的英雄角色,雖然沒有鎂光燈和煙火做陪襯,整個人卻是出奇的閃耀。
「诶......」
教室裡沒有半個人。
這不對。
他連忙打開手機,一邊焦急往外走,看著最後一條對方發送來的消息,滿臉狐疑,而後飛快地敲著鍵盤。
『怎麼回事,你去哪了?不是說要一起下課的嗎?你先回宿舍了嗎?』
訊息發過去不過一秒,已讀便跳了出來,他頓住了腳步,等待對方的回覆,卻遲遲沒有下文。
『怎麼了?發生甚麼事了嗎?』
在等待的時間中,他焦躁的咬著指甲尖,猶豫著要打電話的同時,對方的訊息總算是發了過來,卻是分手宣告。
知道對方習慣文字溝通,他也配合著對方的習慣,甚至練出一手鍵盤打字的功夫,此刻卻是顧不得這麼多,連忙撥通了語音電話,慶幸的是對方在幾個嘟聲後總於願意接起。
「你——」
「我說的不夠清楚嗎?」
他的聲音很快被打斷,思緒也被迫陷入空白,就連呼吸都停滯了。
「為甚麼要分手?」好一回兒,他才勉強擠出聲音。
「我想過了,我們不合適。」
「哪裡不合適?」他不明白,如果是父母的關係,在交往之初就好好談過,要一起面對的,而不是這樣一句不明不白的不合適。
他不能接受。
「從頭到腳都不合適,我只是你們家司機的兒子!我配不上你!」
「啊......」
甚麼狗血片子一般的劇情從大螢幕搬上現實,他感覺腦袋被人狠狠打了一記,猝不及防。
「我不是說不要管那些同學說的話嗎?」
當他們的戀情在學校不小心傳開後,這件事就成了身旁同學們茶餘飯後的談資。甚至有賭盤下注,賭他們甚麼時候分手,賭他甚麼時候玩膩把他一腳踹開,總而言之,那些正常人想不到的發展,那些無聊的同學們都一一做到了。
「我可不像你,你是大少爺,沒有人敢招惹你,可是我呢?他們每天都在我面前像蒼蠅一樣轉來轉去,說我不知輕重,說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真的受夠了!」
就算隔著手機,他都能感受到對方積累已久的怨懟,像火山爆發一樣,一發不可收拾。
他聽著對方慢而重的喘息,陷入了沉思,隨後慢慢湧上的,是甚麼事都沒有做卻被怒罵的委屈。
「是我的錯嗎?」
電話那頭沒有回應,似乎就如他所說,比起打電話溝通,他更喜歡文字構築,這樣他才有時間去想要怎麼回覆——可是很可惜,他這次沒打算給對方思考的機會。
「是我說你不知輕重?還是我嫌棄你?這些話為甚麼是對著我說?我做錯了甚麼嗎?」
電話那頭漸漸地有了聲音,窸窸窣窣,並不清楚,他只好努力去聽,才隱約聽出是強忍著哭泣的啜泣聲,一聽見這聲音,滿腹的委屈又囫圇的吞下去,放軟了語調:「你別哭,總之,我們好好談談?嗯?我真的不想和你分手。」最後一句他說得很篤定。
那邊遲遲沒回覆,就在他以為訊號不好的時候,便被切斷了電話,他茫然地拿著手機,螢幕忽地一閃,是他發來了兩條消息。
『好』這是回覆他的話。
還有『對不起』,這是為他的無理取鬧道歉。
他無奈笑開,已經能想到那傢伙哭到不能自理的淒慘模樣。
這一天他沒有回宿舍,自己一個人到附近的朋友家借住了一晚,給兩個人獨處思考的時間,隔天回到學校,一直都同進同出上學的他們卻前後腳到校,班上還算熟的同學立刻眉開眼笑的湊過來,問道:「你們,吵架了?」
他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怎麼,你很期待我們分手?」
「沒有啦怎麼可能。」說話的同學擺了擺手,呵呵笑了兩聲,心虛的不得了,這麼一看他才想起,就是這個人在背地裡開了賭盤,賭他倆不出三個月就會分手,前後算一算,這時間就快到了,難怪這麼焦急。
說起來,百日紀念他該準備甚麼好呢?他想起上次逛街時看到一件衣服剪裁特別好看,如果穿在他身上......那肯定是加倍好看!
「想到甚麼笑那麼開心?」
「額、」這人怎麼還在啊?
平常看起來就很礙眼,現在這樣看更是扎心,長的不算好看就算了,連心都是髒的,亂七八糟的心眼見不得人好。
「沒什麼啦,我只是在想交往一百天要送甚麼給我家的親、親、小、可、愛。」最後幾個字一字一頓,像是有重量的鉛球,砸的眼前人頭昏眼花,那人連聲道幾句不明所以的回應後,起身搖搖晃晃的走掉了。
看著對方晃蕩的身影,他不屑的吹開額前碎髮,心裡想道:哼,想跟爺鬥,你還早八百年!
遇到不要臉的人,就要比他更不要臉!現在想想,他家寶貝就是臉皮薄,他得多教教他才行。
就在他心思飄到百日紀念要挑選甚麼禮物時,不遠處傳來一陣由遠而近的腳步聲,下一秒就出現在窗戶前,對著他大喊:「不好啦!你男朋友跟他們班的同學不知道為甚麼打起來了!」
甚麼?!
他倏地站起身,以跑百米般的速度跑過走廊,還沒到他的班級,便遠遠看見一堵人牆,混亂的吵雜聲和吆喝聲相互交錯,讓他的心更加慌亂,急忙的擠進人群,一眼看見他騎在一個不知道姓名的男同學身上。
他的臉上是鼻青臉腫,唇角邊滲著血,躺在地上的那一位也好不到哪去,被抓著衣領一頓打,旁邊是想要攔卻不敢靠近的同學,身上的衣服扣子掉了幾顆,顯然剛才是一場硬仗。
平常總是見他溫和待人,從未見過他這般殺紅眼的模樣,他著實是被嚇了一跳,只能呆呆地看著這幕,而後聽見人群中不知道誰高聲喊了一句教官來了,他才衝進去,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腕,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際,將他帶出衝突的中心。
「跑!」他大喊道。
他們一口氣跑到了學校的偏僻角落才停下,背靠著牆大口的喘著氣,他一邊調整呼吸一邊看他,而後抹掉額際的汗珠,捧起那張紅腫的臉,心疼地問道:「怎麼回事啊?你怎麼會和人打架?他們對你做了甚麼?」
「因為、太委屈了。」說著,豆大的眼珠從眼角落了下來,他的心更疼了。
「不想因為那些傢伙的話又去傷害你,所以我、打了他們。」他低著頭,珠子一顆一顆的掉:「對不起、說好要一起畢業的,可能沒辦法了。」
「為甚麼要說對不起!做錯的從來都不是你也不是我更不是我們!」他義正嚴詞的說道,輕輕的抹掉他臉上的淚珠,心疼得要死:「別哭了,我們去保健室,嗯?」說罷牽住了他的手,從陰暗的角落走出來,耀眼的陽光落在他們身上,在身後映照出一道相互交錯的影子。
學生鬥毆不是件小事,就像他擔憂的那樣,他可能會被留級甚至於退學,但不知道為甚麼,那些同學到最後都沒有把打人的那方供出來,因此只有他們被罰一支大過和校園打掃一個月。
「別擔心。」看他還是惴惴不安,他安慰道:「因為找同學麻煩所以被揍得滿地找牙,這多丟臉啊,身為一個男人的尊嚴被踩在地上,太可怕了。」說罷他故作害怕的搓了搓雙臂,那模樣逗趣,惹得他露出了笑,見他終於是放輕鬆,他才又牽起他的手慢慢地走,打算前往餐廳去慶祝交往一百天紀念日。
況且,如果他們真的告密,打算來個魚死網破,那也無所謂——他全身上下唯一被人討厭詬病的地方,就是他含著金湯匙出生這件事。
哦,還有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他有個特別棒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