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波先生打開了公事包。
在他有條不紊的氣場中,舉手投足卻讓人聯想到潘朵拉打開盒子的神話。
艾諾兒目不轉睛的盯著波波先生的動作,彷彿在每個玻璃瓶和化學藥劑之間,都有著神秘的吸引力。
化學包內鋪著黑色鵝絨布,裡面裝滿大小不一的玻璃管,公事包邊緣還有機關,按下白色按鈕,公事包內部升起,一層層像是階梯展開,豐沛的藥劑種類令人為之吃驚。
『太、太危險了……』艾諾兒腦中閃過了這句話:『這個人根本是化學兵器啊?』
「嗯?」波波先生注意到了艾諾兒神色異常,便問道:「艾先生怎麼了嗎?」
「啊、沒、沒事,只是有點訝異波波先生的公事包如此豐富。」他推了眼鏡乾笑幾聲。
「波波波波,畢竟我以前是化學教授。」波波先生和藹可親的臉上堆滿笑容。
『正常的化學教授會帶著一百多種化學藥品到處走嗎?』艾諾兒並沒有把他心裡的話說出來。
「波波先生這裡好了!」田裡的愛琳薩喊道,她起身拍了手套上的泥土走了過來。
最初艾諾兒的水稻田就呈現部分腐敗狀態,波波先生簡單的詢問狀況後,請她在每十公尺埋進一個像是圓型磁鐵的東西,波波先生則準備了著他的化學用具。
「謝謝妳愛琳薩,走,我們去田裡看看。」他拿了一杯水和石蕊試紙就走。
愛琳薩跟在波波先生身旁,像是實習的學生,認真又仔細的聽著波波先生的指導。
「愛琳薩,對於植物醫學而言,『觀察』是非常重要的一環,妳看看整體水稻田狀況如何?」波波先生笑呵呵的說。
「很多都死掉了,然後有的有健康。」愛琳薩認真的觀察,得到了結論:「為什麼會有這種區別?」
「波唷唷唷,哪些死掉哪些還活著呢?」
「嗯?不就是那裡跟這裡……」愛琳薩伸手指的途中突然發現了問題:「好像是一區一區的……」
「波齁齁,真是聰明。」波波先生笑道:「一般來說植物遭受『病害』會呈現是區域性的分布,畢竟微生物移動不是這麼容易;而『蟲害』通常是隨機分布,牠們的移動性較強,但是如果發生病害和健康的界線非常明確,無論它是區域性還是隨機性──有極大部分是非生物因子造成的,這樣說能理解嗎?」
波波先生蹲下肥胖的身子,選了一株垂頭喪氣的水稻,在黃褐色、泛著黑點的葉子上比畫。
「妳看整株死亡,枯死的部分長了濃厚的菌絲,這些是腐生菌,植物死後才越來越昌盛。接下來,我把整株拔起來......看看這根部中間還有白色,表是還有健康細胞。但是地上部死亡,所以造成底下根沒有養分無法生存也逐漸餓死──考考妳愛琳薩,妳覺得水稻問題應該在哪裡呢?」
「嗯……地上部嗎?因為它先死啊?」
「波呵呵呵,合理的推測,但不是。」波波先生笑道。
「為什麼啊?」
「因為你沒把『環境』考量在內。」
「環境?」
「沒錯。」波波先生微笑,把肥胖的手貼在泥地上,溫柔的樣子像是撫摸著孩子的胸膛。
「生病的,是這個土壤,所以......」
唧唧──
唧唧──唧──
唧唧──唧唧──
「是汙染。」達斯在二小時診斷完畢後這樣說。
他翹著二郎腿,臭著一張臉瞪著眼前的中年大叔。
汙染很難處理,或者說,只要是人類造成的問題都非常難解決。
達斯直搗黃龍的問道,一點也不拐彎抹角:「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或者說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委婉。
「這、這,我不知道,我真的都照著以往的方式做處理,我會配合、我什麼都會配合。」叫做湯姆的大叔冒著冷汗急著辯解。
事情回到二小時之前。
達斯一進來就帶著數十個保鑣,本來就很引起騷動了,他甚至直接把保鑣當工人指揮,許多農人還沒見過這種西裝男跑來種田的場面。
不過更令人訝異的是,每一小時保鑣都會回報達斯的動態。
阿蓮卡農務大臣似乎非常看重達斯,從達斯囂張和不削的態度上看得出來,他一定有著重要地位。
達斯非常不爽,自從他離開過保鑣視線之後,阿蓮卡給了多五倍的保鑣環繞著他。
不是說過你們保鑣很礙事嗎?再給我五倍人數?
達斯曾經跟阿蓮卡這樣抱怨。
「抱歉,這是為了您安全。」阿蓮卡又再漫步經心整理袖口:「你可以把他們當協助任務的員工之類的。」當時他這樣回。
於是恭敬不如從命,達斯撤走了所有的農人,讓他們在冷氣房休息,倒是那些西裝筆挺的傢伙們受到指揮,揮汗如雨的在田裡跑來跑去,協助採集樣本和實驗。
「呼、呼、呼……這樣,您說的土壤採樣就這些了嗎?」捲起袖子、模樣十分狼狽的保鑣皺著臉的問道。
對方有個下垂的粗眉毛,低垂的嘴角,似乎睡不好嚴重眼袋,凹陷眼窪中有個黑得深邃的眼睛,從皺紋來看年紀大概五十多歲衰臉。
達斯撐著一邊的臉,對他露出似笑非笑的嘴角:「其實樣本夠多了,不用了謝謝。」
「你這……您十分鐘前還要我過去採樣。」
「嗯,對啊,因為我爽。」達斯看著鑑定報告這樣說,絲毫沒有愧疚感。
不可理喻!
衰臉保鑣瞇了眼睛,『切』了一聲,把憤怒吞下去,挺起身子,把西裝簡單整理一下後再度恢復專業保鑣模樣。
「我們都已經把土壤樣本化驗、水稻取樣了,還犁田、抽水、洗水槽了,您還有什麼事情需要做呢。」保鑣強裝著恭敬問道。
「你們可以去休息了,剩下的我來收場。」達斯擺了擺手。
他自顧自的起身,頂著帽子來到灌溉的出水口,用棉花棒擦拭出水口,之後放進夾鏈袋之後,又動身來到的倉庫,看著堆放雜物區裡的農藥種類。
他一語不發的觀察完他想觀察的,最後回到了負責人湯姆的冷氣房裡,摘下了帽子,翹起二郎腿:「是汙染,你知道些什麼?」
逼問的語氣讓湯姆恐慌起來。
最近的糧食問題非常嚴重,還有植療師反叛問題,達斯的問話讓所有保鑣的目光都向他集中起來。
他極力反駁,並堅持會努力配合,無論是什麼事情,只要能還他清白。
「我不是在懷疑你,我只是想知道最近有什麼不是農藥的東西混進來?」
「沒有,我這裡有進口簿子,可以給您過目,我們都有對應的發票和監視器等等為證。」
「出水口沒有汙染物殘留、用藥也沒問題,我推測有東西被運進來了。」達斯接過簿子開始翻閱。
「不好意思,瑪夫幽先生,阿蓮卡先生找您。」衰臉保鑣遞給了達斯電話,達斯卻沒有想接手的意思。
「開擴音。」
衰臉保鑣開了擴音,阿蓮卡低沉的聲音迴盪在空間裡,所有人不免沉靜下來,連呼吸慢了下來。
「瑪夫幽先生您診斷得如何?」
「有人汙染。」達斯望看著簿子上的『一箱文件夾』思考著。
「我們防守很嚴,你確定不是藥害?」
「我以為農務大臣會懂得尊重專業。」達斯冷笑:「這裡的雜草都沒有,你跟我說藥害?」
藥害的會產生葉子上的明顯病徵,鮮少會讓整株死亡。
「那麼確定汙染源了嗎?」阿蓮卡口氣也不太好。
「在找了。還有什麼事情嗎?農務大臣?」
「……沒事了,啊,不過您的同事德維克˙飛倫斯先生受到的攻擊。」他語氣聽起來很刻意。
「恩,原來如此。」達斯絲毫不在意的繼續翻閱簿子。
「我以為您會有所警惕或訝異。」
「我應該對於『沒事』的事情產生什麼警惕呢?」
「……」顯然對方再找他語病。
不用詢問,也不在意,因為知道對方一定沒事。
這到底是極度信任還是漠不關心?
「聽說飛倫斯先生以前是您的實習學生……」
啪咑一聲,達斯和起了簿子:「是的,但我在工作不聊天的。」
他起身離開的時候保鑣跟上前詢問去處。
「廁所。」他回答,並狐疑的看了他們一眼:「不會連廁所也要跟進來吧?」
達斯的確一個人在上小號,但是撇頭就看到兩個黑一人背影在門口堵人,雖然令人身心不快,但是至少可以有時間一人清靜了。
達斯回想著簿子上的內容,不免陷入思考中。
文件夾、書本、箱子、工具……所以汙染物到底會藏在哪裡?
「到底在哪裡呢?」達斯碎念。
「大叔你在幹嘛?」
女孩聲讓達斯抖了一下,本能的遮住褲襠側過身。
他看到短短雙馬尾的小女孩,拿著拖把、穿得跟馬力歐一樣望著他。
那是之前在紅燈區遇到的波斯菊小女孩。
「妳怎麼會在這裡?這裡是男廁耶。」
「男廁還是要打掃啊,大叔剛剛說在找什麼啊?腦子嗎?還是上廁所的時候下面的東西常常會找不到?」
「小鬼,妳真的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達斯額頭報青筋,褲襠一拉,一個揍人的手勢。
「瑪夫幽先生怎麼了嗎?」保鑣依然背對著他喊道。
「沒事,不用進來。」達斯回道。
「什麼啊,大叔上廁所還要人陪喔,小女生喔。」女孩指著達斯呵呵笑。
「妳皮在癢是不是,給我過來!」達斯和女孩追逐的時候,外頭又喊道:「瑪夫幽先生真的沒事嗎?」
「沒事!」達斯幾乎用吼的,他轉過頭看著坐在馬桶水箱上的笑嘻嘻的女孩,「妳真的是要找我麻煩是不是?」
「不是啊,我只是來打掃廁所的,不過大叔姓瑪夫幽喔?好特別喔,我記得達斯大人也姓馬夫幽耶。」
「啊……」達斯翻了白眼:「受不了,我跟妳說小鬼,我就是達斯,瑪夫幽!」
女孩露出吃驚表情,正以為她會啞口無言的時候,她笑著說道:「沒想到大叔跟達斯大人同名同姓耶!」
「什麼?」達斯這種判斷結果十分驚奇:「為何不認為我就是達斯?」
女孩微笑著,神情出現些微變化,超齡的模樣彷彿是一個成熟的女人坐在他面前。
「因為我希望你不是。」
「什麼?」
「瑪夫幽先生剛剛叫您沒回應!」保鑣闖了進來,拿著手槍四處瞄準戒備。
「我不是說不要進來嘛!你們……」達斯才剛抱怨完,一回頭,女孩已經不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