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墨去祭拜姑姑後,回到她一個人的家,姑姑過世的早走得瀟灑,一場感冒就帶走她了。梓墨記得處理後事時,沒有流過一滴眼淚,到現在也沒有想哭的感覺,是姑姑一人獨力帶大她的,應當是感情深厚的,卻沒有難過、沒有哀傷,一絲絲地憂鬱的情緒也沒有。
她記得媽媽離開家裡那天,她如何叫喚媽媽都沒有得到回應,那之後的日子由父親自己照顧她,遲到、挨餓和沒人理會是常有的事,還好混亂的生活並沒有維持多久,父親那天帶她去餐廳吃完飯後,說要帶她去找姑姑,一個素未謀面的女人,見到姑姑後,她再也沒有流浪的感覺,後來她才從姑姑口中知道父親再婚。
姑姑其實是親切的人,只是梓墨偶爾看到她跟父親講電話時情緒激動一些,後媽會帶著玩具來看梓墨,一直到雙胞胎出生後忙於育兒,有時還是會打電話表達她的關心,父母此後對梓墨的成長都是缺席的。
鎮上有間供奉水月觀音的佛寺,姑姑曾經帶著梓墨到寺院裡走走,家裡的庭院種著一棵夜合,姑姑會摘下幾朵花拿到佛寺的供桌上,寺院是一座精巧的木造建築,沒有擺放香爐,參訪者合掌膜拜,寺院裡還有一些文創小物,守護符和線香以及觀音形象的鑰匙圈,寺院裡甚至還販售咖啡。姑姑買了一個守護符給她,並跟梓墨說原生家庭的符咒要由自己撕下來,不必背負那些不必要的過往跟期待。
有一陣子姑姑工作下班後又出門,回來時身上有些酒氣,梓墨有些擔心,因為酒後開車是危險的,姑姑說只喝一點點而已,並表示不必等她回來,要她早點睡覺。有一次半夜梓墨從洗手間出來,要回到房間時,姑姑剛好回來,嘴裡叼著一根菸,她從來沒有看過姑姑抽菸的樣子,和平常的形象判若兩人,梓墨跟姑姑說香菸對身體不好,姑姑只是看看她再看看手上的菸,跟她說這是最後一次了,那次之後晚上沒有再出去,又恢復昔日的模樣。
梓墨換上和姑姑一樣的裝扮,她站在鏡子前綁了馬尾,但是天生捲髮的她沒有姑姑那種眉清目秀的英氣,帶了家裡唯一的打火機,走到鎮上的小7買包香菸,再慢慢走到佛寺去,往佛寺的路上人潮多了起來,似乎在舉辦什麼活動,走近一看是寺院和學校聯合承辦的藝文活動,學生在寺院前的廣場發表成果展,寺院前的廣場搭建舞台,台上有學生跳著民族舞蹈,梓墨越過人群走到台前,看著舞者揮著水袖,搭配整齊而優美的舞步,梓墨看著中間的舞者,似乎在捕捉她的眼神,她刻意走到舞台旁邊,才離開舞者的視線,她走進佛寺裡,寺裡的一切和以前並沒有改變太多,走到寺院後的長廊時,她看到剛才那名舞者,那個女孩也在對面的長廊看著她,梓墨走到寺院後方倚在欄杆上,她看著女孩逐步靠近她,後方的同伴呼喚她回去,女孩看了梓墨一眼才轉身離開,身上的水袖和長裙隨風飄逸的背影消失在轉角,她點燃香菸心裡若有所失的悵然。
她空閒時和姑姑一起整理庭院裡的花草及種植一些蔬菜,拔除雜草和疏葉,第一次看到夜合開花時是不經意的,白色的花朵被葉片遮掩住,她剪掉一些樹葉後才看到花朵的形狀和它獨特的香氣,入夜之後的香氣更加濃郁,梓墨想起那些夜晚的姑姑,有些明白有些同理,更多的是落寞的心情,她看著被夕陽拖長的影子,不禁再點燃一根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