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去過曼谷,但我記得一次在曼谷的轉機。
那是一班從澳洲墨爾本,過境曼谷,飛抵台灣的單程班機,那次我在墨爾本出清了我所有的家當,連同那個六個月前從台灣懷抱著美好夢想的自己,準備前往美國。
當初去墨爾本以前,以為就此會在澳洲定居,把重要的東西都帶了去,現在想想那些扔在墨爾本街頭垃圾箱的單眼相機腳架、印表機、法文書籍(只在台灣買得到),雖然仍不免歎息,但認真說起來,我是在到美國之後,才真正『長大成人』,真的可以為自己所做的決定負責,並一肩扛下來,不管有多苦。
當時離開墨爾本時,我愛上了一個人。我們只相處短短兩週,但當時的我非常入魔。我想很大的原因在於,他算是被我『追』來的。西歐人普遍男女關係較開放,也因為地方較美國小,交通較便利,男女都普遍較美國晚婚,在感情關係上也較不追求穩定,他也帶著那樣的習氣,於是原本個性冷淡的他,後來漸趨熱情,我想我是受到了那樣的鼓勵,得到了些成就感。
原本遊戲的心,就像打電動般,機器給些金幣犒賞,玩家反而更深陷。某天我環著他說我要回台灣了,他問說何時回來,我說不回來了。我本以為他不會有太大反應,但他很快的垮下臉來。
去機場前,我把可以給的東西都給了他,臨上車前,他想給我一個擁抱,但我不知何故是躲開了。到機場後,還有六七個小時的等待,他已經和同公寓的樓友們相約去music festivals. 回到台灣後,我打電話給他,想要開啟一段遠距離戀情,被他拒絕了。
在美國讀書一年後,在社交平台上看到他已有新對象,當下馬上落下淚來,第一次感覺到淚水有重量,就打在膝蓋上。北美寒冷的二月裡,年屆中年的我,和十八九歲的大學生共租一間三房的公寓,生活上的種種齟齬和經濟的拮据,我想那眼淚不止是戀情的破裂,我想更多的傷心,是自己的失敗,無助和不聰明。
五年後,我前往荷蘭阿姆斯特丹旅行,早已不使用社交平台的我,發了一封電子郵件,問他是否想見個面?他回覆說,好久不見,當然要帶你逛逛。
他並沒有出現。
一週後,我從荷蘭返回美國。
在我整理行李的時候,我丟掉了那張放了五年的機票票根,那張過境曼谷的票根。
那張票根曾經代表著多少懊悔,多少用盡心力想挽回『自己認為的愛情』的自己,但終究,那時的曼谷,和現在的曼谷,早已不同,而我只是過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