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沉默、凝重、尷尬,自從芷韻進入病房之後,就一直是這種狀態。
是怎樣?你是特別過來跟我大眼瞪小眼的嗎?
雖然我很想開口提醒她,不過想到之前的經歷,就算我問她,她很可能又會裝死,所以我馬上就放棄了這個想法,只能這麼看著。
突然,一直低著頭得芷韻突然抬頭:「阿……阿龍同學!」
「有什麼是嗎?」我淡淡的應道。
到底等了多久?應該有個二十分至半小時吧,結果就只是叫我一聲嗎?為什麼不能直逼主題,省得浪費我的時間,也給自己一個痛快難道不會比較好?
可惜的是我無法在精神層面上跟芷韻達成共識,回應的同時也默默地等著她下一步的反應。
「我……」雙手緊緊的攢著病服,讓人可以清楚的看到她內心的糾結。
「對不起……」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芷韻最終只是擠出了這麼一句道歉。
沒有給她她想要的回應,我語氣平淡地反問道:「為什麼要跟我道歉?」
「因、因為都是我的錯……」她尷尬的撇開頭,一臉苦澀的解釋。
我在內心裡嘆了口氣,繼續朝她問道:「你覺得我的傷是你害的?」
「嗯……」芷韻緩緩地點著頭,雙眼中蓄滿了淚水。
又是這樣……我暗暗的啐了一口,心中十分不屑。
她是想把自己塑造成悲劇中的女主角還是認為世上只有自己最委屈?這樣外顯出來的形象,不就是在跟別人撒嬌嗎?讓人看了真的很討厭呢……
可能是出於同性相斥?我不清楚,但總覺得她這副樣子讓人看了十分的不爽,不知道我是不是也是這副死樣子,唉……我在別人眼裡的形象又是怎樣的狀態呢?
「跟你沒有關係,你其實可以不用在意的。」端起放在一旁的水果盤,我一邊挑著水果一邊漫不經心的應道。
一旁,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章魚姐也跟著開口:「嗯~小安說的對,跟你沒有關係喔。」
我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可惜的是我完全看不透章魚姐的意圖,只好放任她的行為。
「可是……」
「沒有可是!」
芷韻剛想反駁,章魚姐馬上就用更強硬的態度打斷了她。
「難道你要說是你指使別人對小安開槍的嗎?」章魚姐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嚴肅表情質問道。
聞言,芷韻連忙搖頭否認:「這!我、我沒有。」
「還是說那群開槍的人是你認識的?受到你的蠱惑,所以對小安開兩槍玩玩?」
「我沒有!」
「喔?那就是因為你放出的某個消息,所以害他們找小安尋仇囉?」章魚姐的表情越來越嚴肅,語氣也漸漸加重,她直勾勾的瞪視著芷韻,咄咄逼人。
一直都靜靜地坐在一旁旁觀的娃娃姐,在章魚姐逼問芷韻的過程中,表情也跟著嚴肅了起來,不知不覺間,連拳頭都握得死死的。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從剛才開始,就能清楚地感覺到娃娃姐對芷韻有某種說不出來的敵意。
……她們曾經有什麼過節嗎?
可如果她們曾經有過過節的話,我們說到芷韻的時候她應該不會有疑問的反應才對吧,還是說,這其實是我誤會了?
芷韻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可還是苦苦的堅持著。
「我、我才沒有做過那種事情……」就像是用盡全身力氣一般,她奮力的喊著。
終於,一旁的娃娃姐伸手壓住了章魚姐的質問,緩緩開口。
「那你是什麼意思?」聲音不像平常那般的溫柔,轉而代之的是冰冷、不參雜任何情感的聲音。
娃娃姐平時不是會讓情緒這般外顯的人,尤其是對外人的時候,通常都會考慮到別人的心情與立場,現在卻會用尖銳的態度逼問別人,這又是為什麼?
「我……」
可能是因為兩個姐姐的逼問,也可能是因為病房內的氣氛過於壓抑,又或者是因為她自己心理層面的關係,芷韻被噎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小嘴開開合合,像是離開水面後即遇劫取空氣的魚兒一般,痛苦與艱難。
「怎麼?你在說話之前都沒先過過腦子嗎?」對於芷韻的狀態視若無睹,娃娃姐再次逼問。
我默默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難過。
這是我不曾看過的娃娃姐的另一面,是什麼讓她變成這個樣子的?是……是我嗎?
如果娃娃姐是為了我才這樣的,那我希望她永遠也不要再經歷這樣的事情,不要再次變成這樣,因為這不像我知道的她,我相信她也一定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我朝著娃娃姐投去了擔心的眼神,巧合的是,娃娃姐也在這時候轉頭朝我看了過來。
她只是露出了略帶苦澀的微笑,然後輕輕握住了我的手,之後重新轉過頭去看像芷韻。
「如果你只是過來賣慘,希望我們能夠原諒你的話,那你可以滾出去了,我們這裡不歡迎你。」
「只是尋求小安溫柔的卑鄙小人,你光是存在在這裡就是在毒害小安,我希望你能有點自知之明,不要過來礙我們的眼。」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這種自覺,但在我眼裡,你並不是來尋求原諒的,你是來讓自己能好受一些才過來的,那種廉價的道歉裡面不包含任何誠意,甚至連一絲絲虛偽的感覺都沒有,是一種比謊言還要更過分的行為。」
「如果這是你的目的,我也可以用你的方式,廉價且沒有感情的告訴你『我們原諒你了』。」
娃娃姐輕笑一聲:「我這麼說你滿意了嗎?是不是符合你的心願了呢?那你是不是可以放過小安了?」
娃娃姐一連串的話語讓我都是一怔,我倒是沒有想過這個層面的事情,是嗎?原來還有這種看事情的角度啊……
我呆呆地靠在病床上看著兩人的對峙,然後重新審視了一下芷韻,或許正如娃娃姐說的那樣吧,她只是流於形式,只是為了讓自己好受一些所以才會這樣的。
正如我一直以來所想的那樣,我是為了自己而行動,雖然這次看上去是為了娃娃姐,但說到底也是出於我的私心。
幫芷韻家雖然是因為阿虎哥當時死皮賴臉的請求,但我也有我的目的,並不全是為了芷韻,但這樣的行為,可能在別人眼裡,又是不一樣的解讀吧。
也就是說,芷韻也是這樣,所以在某些情況下,把我的行動歸咎在了自己身上,從自己身上找原因,最後因此自責……
感覺很讓人討厭呀,這種擅自主張的攬責然後為此把自己的價值觀套在了我身上。
就像娃娃姐剛才說的那樣,這好像有些卑鄙呀。
「嗚……」一陣低微的嗚咽聲從前方傳來。
隔著病床的另一頭,芷韻摀著嘴,把頭壓的低低的,上下不斷抽蓄的肩膀跟嘻器聲正清楚的表達著她內心的不平靜。
「我、我不是故意的……嗚嗚……我只是……我只想來跟阿龍同學道歉……」
一開始先是小聲地反駁,然後開始失控,情緒崩潰,最後甚至都些語無倫次。
「我……對不起……我其實是想來到謝的……可是一想到那天晚上,阿龍同學身上都是血……嗚嗚嗚,我……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都是我的關係……嗚嗚嗚……」
芷韻那張如花似玉的俏臉佈滿了淚水,她一邊哭訴一邊用粗魯的動作一把一把的抹著,就像是在控訴一般,她的感情真摯、純粹的,真心的為了自己的事情而道歉。
雖然娃娃姐跟我都是那麼想的,她就是在自我滿足……
可是,在這之中,真的沒有一丁點的真心實意嗎?我不知道,尤其是看到她這副模樣的時候,我有些動搖了。
「對不起,我……我下次再找時間過來。」突然,芷韻對著我們深深一鞠躬,然後飛也似的撞開了房門奪門而出。
「咦!」我看著門口的方向,還有些沒有理解過來。
她就這樣跑出去了?雖然剛剛這情況的確是尷尬了些,可是她過來不是有事嗎?啊!不對,她想說的話都被娃娃姐給壓回去了。
麻煩了呀……
率先回過神來的章魚姐轉頭對著娃娃姐就是一聲大罵:「你在幹嘛呀?」
「嗯?我?我幫他認清現實呀,你剛才出面不也是這麼想的嗎?」娃娃姐一臉無所謂的撥了撥耳邊的髮絲道。
「不是呀,我只是希望她可以鼓起勇氣,所以稍微逼她一下下,誰讓你把人家罵跑的?」章魚姐一臉氣憤地拍打的床鋪,發洩著心中的不滿。
「哼~我才不管呢,她那個樣子就根本不是真心的,我才沒有什麼錯呢。」娃娃姐倔強的撇開頭,高傲的反駁章魚姐的主張。
另一邊,章魚姐也是不甘示弱的繼續質問:「人家還只是個小妹妹,你那麼嚴厲幹嘛啦!」
「小妹妹?也不小了吧,看起來應該也高中了。」娃娃姐這邊也是堅持己見的把章魚姐的所有主張都反駁了回去。
兩人一來一往互不退讓,有種快要吵起來的趨勢,章魚姐又喊又罵,娃娃姐則是越來越冷酷,雙方之間一觸即發。
見此情形,我深吸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朝兩人搭話:「你們兩個沒有必要因此吵起來吧……」
章魚姐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指著娃娃姐的鼻子就是一通控訴:「可是,小安你看她,她剛剛對小韻那個態度,不覺得很過分嗎?」
娃娃姐也不甘示弱反過來指控:「你還說,要不是她,小安今天會這樣嗎?她剛剛竟然還想讓小安反過來安慰她,博取同情跟原諒,這樣做簡直無恥!你竟然還幫她說話,你是收她家錢了還是被人家用下流的手段收買了?」
「「小安你看她!」」兩人難得一致的異口同聲直指對方。
互相對看了一眼之後,兩人又是賭氣般的別開了視線。
「「小安你說,你站在哪一邊?」」奇蹟再一次出現,兩人又一次同步開口。
真不知道該說她們之間到底是感情好還是不好了,這同步的頻率跟默契真的很絕呀。
不過很顯然的,兩人的情緒高漲到沒有注意到這些小地方,她們皆是雙眼圓睜,直勾勾的盯著我,等著從我這裡得到支持的答案。
「呃……那個……」我搔了搔臉頰,感覺有些尷尬。
「「沒關係,你說,我都能接受的。」」娃娃姐跟章魚姐兩人就像是心電感應般,默契好的沒話說。
「臭娃娃,你不要學我好不好。」
「笨章魚,這是我要說的才對!可以停止你這種無聊的行為嗎?」
「「哼!」」兩人就這麼瞪視著對方,然後又撇過頭去。
看著兩人再一次鬧掰,我這邊也是一陣糾結。
這情況很明顯的,我不能支持其中一方,不然另一邊一定會鬧翻,雖然,單就想法上,我比較傾向娃娃姐的想法就是了,可剛剛芷韻那反應,要讓我真的狠下心說她不對,也有些困難就是了。
現在主要的問題就是兩位姐姐之間的爭執,至少不能連她們都鬧起來,不然我就真的不用休養了。
我仰頭看向天花板,心裡有些說不出的疲憊。
我是傷患耶,為什麼還必須處理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情啊?
思考了一下說詞後,我才伸手牽住兩人。
「我覺得章魚姐說的有幾分道理。」
章魚姐聞言,高興得挺起胸膛,對著娃娃姐示威道:「哼~你看吧。」
而另一邊的娃娃姐則是緊緊的握著我的手,語帶悲傷的低喃:「小安……」
「先別急,我還沒說完。」我笑了笑,給娃娃姐一個安心的眼神。
「但我也覺得娃娃姐說得沒錯。」
「咦!?」章魚姐剛剛揚起的笑臉頓時被錯愕取代。
而娃娃姐的嘴角則是滿意的揚起好看的弧度。
「小安~」喜悅的聲音溢於言表,甚至娃娃姐還朝我這裡靠近了幾分。
「這樣說太奸詐了喔。」章魚姐一臉不滿的嘟著嘴,手指對著我的側腰不停的戳著。
我笑著解釋:「我覺得這其實單純的就是資訊不對等的關係。」
「嗯?」娃娃姐歪著頭,有些不解。
「什麼意思?」章魚姐也是同樣疑惑的看向我。
「她只知道我是來幫忙的,對於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所以當事情發生的時候,很自然的會把責任往自己的身上攬,我覺得,如果今天你們處於她的情況的話,也會像她一樣責備自己的吧?」
「嗯……應該……會吧……」章魚姐有些猶豫的回答道。
「我、我不知道……」娃娃姐一臉苦澀的回答。
雖然說是這麼說,看是看著娃娃姐的表情,我就知道了她的口是心非。
這樣就可以了,主要是讓她們可以冷靜下來。
「可是她那樣太奸詐了,那種方式跟情緒勒索有什麼不同?」娃娃姐還在據理力爭,只是力度已經不如剛才那般犀利。
「我知道,所以我們要做的應該是重新再來一次,只少給他表達的機會,不是嗎?」我看向兩人,但主要是娃娃姐,我靜靜的看著她,等著她的答覆。
最終,娃娃姐敗下陣來,妥協般的答應:「那……那好吧。」
「我也覺得可以。」章魚姐偷偷給了我一個讚賞的眼神,然後高興的附和。
「章魚姐,可以麻煩你,把芷韻請過來嗎?」
「可以是可以啦……可是……」章魚姐意有所指,眼神偷偷的看向了娃娃姐的方向。
身為當事人的娃娃姐嘆了口氣,然後點頭默認。
不知道是因為立場贏過了娃娃姐,還是因為有機會幫芷韻平反的關係,章魚姐高興的一蹦一跳的出了病房。
「那我去啦~」從不遠處的走廊那裡,還可以聽到章魚姐激昂的聲音。
看著一溜煙就看不見人影的門口,娃娃姐情緒有些低落的問道:「我真的做錯了嗎?」
「我覺得沒有喔。」我笑了笑,反駁了娃娃姐的假設。
就如同我說的那般,這件事情本就沒有對錯,單純是觀點的不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