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物戀】06.我的專屬護身符

你有配戴護身符嗎？你的護身符又是什麼來歷呢？

目前我至少隨身攜帶三個護身符。
難道是怕鬼，所以需要三個護身符嗎？
非也，非也，請讓我娓娓道來。

護身符No.1 我的孫子

照片上醜醜的紙娃娃是我孫子。

我兒盛飯三歲半的時候，進幼稚園上幼幼班。一日，老師在聯絡簿上寫道：
「請幫盛飯準備一件寬鬆的衣服，明天他要體驗懷孕。』
？！

那是配合母親節的小遊戲，小朋友不論男女，都要在衣服裡塞一顆枕頭，體驗媽媽懷孕的辛苦。

我遵照指示，第二天讓他帶一件爸爸的T恤去學校。

接他回家時，老師這麼說：
『今天你兒子在學校生了雙胞胎！』（oh my God~~~)
『而且他懷孕的週數比別人都長，滿月了還不肯生...挺著大肚子吃午飯，然後午睡還懷著小寶寶……
『後來只好催生了。』

大家可以想像當場我狂笑的聲量有多大吧！

過了幾天，又去接他回家。這次代誌有點大條，盛飯見到我說：
『馬麻！我要帶我的小孩回家唷！』

不！不！我可以養盛飯，但是我還不想當阿媽呀！

一旁的老師補刀說：「別的小朋友都要自己的寶寶笑瞇瞇，盛飯說他的小寶寶要哭哭，還要癟嘴。」

很好，很有自知之明嘛！盛飯你6個月大前就是這麼歡！

正當我跟老師說話之際，大班的男生很高興一次拿著3個娃娃對我說：
『我生了3個！』
......你媽比較辛苦！（合十）

這個紙娃娃就是盛飯帶回家的『孫子』。

男孩子自然不會保存這些小東西，但三歲半的彩繪、爆笑的回憶，我把『孫子』藏在記事本的第一頁。

不知道我能不能親自迎接他的降生。

護身符No.2 我的第一張全家福

爸爸媽媽生我時年紀大，對於家用攝影器材的掌握沒有很即時。

但沒關係，因為手工沖洗的黑白照片，比後期的彩虹相紙、或是現在的數位沖印都耐久。

這張照片我推斷，拍攝日期在我周歲之前。可能剛學會坐，愛請客的爸爸召集了朋友。他抱著我，難得母親一起入鏡，請朋友按下快門。
成為我們這一個小家庭，第一張『全家福』！

雖然他們都活到高壽，但我們仨同時入鏡的照片，少得可憐，也彌足珍貴。

第一張全家福，我也放在記事本裡，悄悄地藏在封底。

我的體質原本有些敏感，但自從把這些成載的記憶與愛的物品帶在身上，亦發地變得堅強！

護身符No.3 紐約寄來的生日卡

我和我爸，感情沒有很好。在我青春期之後，就是水火不容的局面。

他在我三歲半左右，去紐約攻讀碩士，離開家兩年。
家裡只有我和我媽。
在那兩年中，我逐漸長大，從牙牙學語的嬰幼兒，逐漸長大成有活力活潑的幼童。
他的朋友，叔伯嬸母們，見到我總要問：
「妹妹，知道爸爸去哪裡？」
『紐約。』
「爸爸要在紐約待多久？」
『兩年。』
「妹妹好聰明，知道爸爸要在紐約唸書兩年呢！」長輩們稱讚。

但是他們不知道：兩年，對孩子來說很漫長。

我的身高終於高過餐桌、冬天裡被子不夠冷到發抖、得腮腺炎發高燒、還是第一天上幼稚園強壓抑著緊張，身邊都只有媽媽。

你問我想不想爸爸？我不知道。
思念是什麼？是每個月從美國郵寄來的包裹？還是大家口中說爸爸快回家？

爸爸要回家，我當然很期待，他也期待。
但除了回家的第一天很開心，後來就不是我們預料得到的。

這兩年的分離，讓他不能接受的，是我從不太會講話很聽話的嬰兒，長成蹦蹦跳跳的小女生。
我不夠聽話，不夠端莊，太有想法，完全不是他在那兩年中想像出的女兒。

更糟糕的，半世紀的年齡差，造成我們價值觀完全不一樣。

我爸活在他的時代，克勤克儉、勤奮工作、戰戰兢兢。
因為他曾經經歷過戰亂，人性的黑暗，政府的集權，故鄉淪陷的悲痛，是他那一輩的人甩不掉的包袱。

但我不一樣。
解除我受教育後，戒嚴、步向民主、思想百花齊放、但街頭遊行也成為人民表達的常態。
我亦活得開朗奔放，但他無法相信這些改變，會步向進步。

我常受到責罰，而且我只要顯露與他喜好不相同的天賦，他會竭盡所能摧折，斷我後路。

我愛的表演、音樂、朋友、小動物，他都剝奪過、傷害過。

我不是不愛他，是沒辦法愛這樣的他；
他也很痛苦，他的痛苦來自他一直不放棄改變我。

一直到他晚年，盛飯出生，他逐漸鬆開那一份緊張與不信任。

他很病的時候，我和媽媽照顧他。
一日，盛飯在他身邊玩耍，他突然問我：
「妳會怎麼教這個孩子？」
『他健康長大就好，做什麼都可以。』
「做什麼都可以嗎？」他重複我的話。
『是，做什麼都可以。』我非常堅定。

他抬眼看著我。

「很好，那樣很好。」

這張卡片是最近忙搬家，從舊物中翻出來的。

原來他在紐約的那兩年，每一個我的生日、每一個兒童節，他都特別寫卡片寄回台灣給我！

我抱著那一疊卡片，衝到他的遺照前大哭。

『搞什麼嘛！你如果愛我的話，為什麼不對我好一點？我們明明可以過得更幸福、更開心，不需要對我那麼壞！那個時候你開心嗎？我不開心，你也不開心呀！人生為什麼要搞成這樣？那些你以為重要的堅持，到底有什麼用？？』

對，我都這麼大了，知道真相後，還是很崩潰。

老天爺對我很好，唯獨在父愛這一項，虧欠了我。

快到父親節了。

爸，無論你現在在哪裡，

不要再抽菸，脾氣不要那麼壞，對家人多一點溫柔。

還有你又有女兒的話，要對她很好。
不要讓小孩沒辦法接近你。

下次再見，我不一定有勇氣當你的孩子，但你要很愛你的孩子。

因為孩子對爸媽的愛與信任，比你想像的大很多很多。

無論你在哪裡，祝福你健康長壽，生活開開心心，有貴人緣，幸福一生。

卡片我也放進記事本，晚上念經送給你。

父親節快樂。